Academic thoughts and achievements in regional geography of Zhang Qiyun
HE Peidong,1,2收稿日期:2019-05-21修回日期:2020-12-11网络出版日期:2021-01-25
Received:2019-05-21Revised:2020-12-11Online:2021-01-25
作者简介 About authors
何沛东(1987-), 男, 河南洛阳人, 博士后, 主要从事历史地理学、方志学等研究。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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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沛东. 张其昀先生的区域地理学思想与成就. 地理学报[J], 2021, 76(1): 235-247 doi:10.11821/dlxb202101018
HE Peidong.
1 引言
学术研究的进步离不开对学术史的总结与回顾。Hettner撰写《地理学:它的历史、性质与方法》,首先对地理学史进行了回顾,试图通过梳理地理学理论的发展历史,探索地理学在科学史中的地位及其与其他学科的关系,从而更充分理解地理学的内涵[1,2]。Hartshorne认为回顾地理学的发展历史不仅能够明晰地理学的学科性质,还能了解前辈****讨论的问题和取得的成就,进而事半功倍地推动地理学理论和方法的进步[3]。近代地理学家张其昀认为研究地理学需了解其系统、观念、派别等的源流与演进,并将竺可桢之述沈括、丁文江之述徐霞客视为地理学家评传之典范[4]。20世纪上半叶,经张其昀等的推动,区域地理学在中国有了显著发展[5],梳理张其昀的区域地理学思想与成就,将有益于理清中国近代区域地理学的发展脉络。张其昀(1901—1985年),字晓峰,中国近代科学地理学的开拓者和创建人之一[6]。张其昀较早地引入并探讨了西方人文地理学的基本理论,对人文地理学的各个分支系统皆有涉猎,在政治地理学、历史地理学和区域地理学方面的成就尤为显著[6]。他最早将西方的政治地理学著作引入中国,对政治地理学的基本理论进行了系统研究,结合当时中国的国情围绕着抗击侵略和收复失地、行政区划改革、首都和省会的选址等主题做了大量研究[6];他首次将西方“历史地理学”的名称和主要内容介绍到中国,开创了中国近现代历史地理学的先河[6,7];他认为区域地理学是“治地理学之正轨”,把“Regional Geography”翻译为“方志学”,引入西方区域地理学理论并进行解读,积极将其运用到自己的地理研究和实践中。刘盛佳[6]、贺忠儒[8]、邓景衡[9]、谢觉民[10]对张其昀的《本国地理》《遵义新志》等区域地理学代表作及区域划分等成就有所论及,韩光辉[7]则简要阐述了张其昀所著《中华五千年史》中包含的区域历史地理思想,但他们的论述或失之过简、或缺乏条理,并未深入,且张其昀所谓的“方志学”与区域地理学之间的关系等问题也尚未清晰。本文试在前辈****研究的基础上对张其昀的区域地理学思想及相关问题作一全面、系统地梳理。
2 张其昀区域地理思想内涵及其发展
2.1 西方近代区域地理学的建立
古人观察、探索已知区域的文字记载中已包含有朴素的区域地理知识,如中国的《山经》《禹贡》及欧洲Homer的《奥德赛》(Odyssey)、Herodotus的《历史》(History)等,这些混合着地理、历史、文学内容的作品被视为中外早期区域地理的萌芽。从某种意义上讲,地理学正是在这些区域地理知识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区域描述性的地志亦是古典地理学发展的主流。17世纪,Varenius正式将地理学分为描述特定区域的专区地理学(或称方志学、地志学)和探究适用所有地区一般原则的通论地理学。18世纪,Kant把地理学分为三类,其一便是描述一个区域及其特征的方志学[3],至此“地理学的方志学概念基本定型”[11]。19世纪至20世纪初,经Humboldt、Ritter等的努力,近代地理学体系逐渐形成,他们的研究大多从区域地理开始,引导出地理学的理论和方法,并力图在地理现象描述的基础上进行理论解释,从而极大丰富了区域地理学的内容[12]。区域地理学也从以描述、编纂为主的古典时期进入到了描述、解释为主的近代时期[13]。德国地理学家Richthofen、Hettner提出了地理学研究的核心应该是区域,认为地理学的研究应从区域开始,在归纳的基础上对比不同的区域单元,从而实现对整个地表的研究[14],区域地理学在近代地理学中的重要地位开始形成。但由于其自身的传统和性质,区域地理学仍保留有较多古典地理学的特质,Hettner提出的具有地志式综合研究特征的“区域地理样板”(Scheme of Chorology),也成为了地理学区域研究的原始规范。
2.2 张其昀对西方近代区域地理学的引入与阐释
中国古代的地理学长期附属于史学,由各种地方资料汇编而成的地方志是中国传统区域地理知识的主要载体,虽然关于方志性质属历史或属地理的争论持续存在,但地方志编修长期遵循着“百科全书式”描述的传统。近代一些中国地理学家逐渐接受并引进欧美近代区域地理学的研究方法,开始用近代地理学的理论和方法进行区域研究[5],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就是张其昀。1922年,张其昀译述了美国****Jeorg的《最近欧洲各国地理学进步之概况》一文,首次将“Regional Geography”翻译为“方志”,认为法国的人文地理学较为发达,特别是其“方志”研究[15]。1923年,张其昀又以《方志之价值》(收入竺可桢等编译的《新地学》一书时改为《方志学之价值》)的标题译述Mill名为“The Value of Regional Geography”的演讲稿[16]。此后,张其昀一直使用“方志学”来指代区域地理学(Regional Geography)。
19世纪末20世纪初,欧美地理学界普遍将系统地理与区域地理视为地理学的两个主要组成部分,同时关于系统地理与区域地理二元论的争论也在持续。张其昀当时没有片面去讨论两者的关系,他认为通论地理(系统地理)与方志学(区域地理)分别为地理学之经纬,表里互现,缺一不可[4]。如同后来Schaefer所言,区域地理和系统地理在逻辑上不是对立和冲突的,关于两者孰轻孰重的争论只是源于学科发展不同阶段的历史背景和地理学家的不同偏好,两者并没有争论的必要[17]。当然张其昀或是对中国近代地理学尚在草创时期[18]的事实有所思考,认为当时国内缺乏真正意义上的科学的区域描述和综合[4],所以他对于区域地理学的关注相对较多。
经过长期的积累与思考,张其昀将方志学定义为由地形学、气候学、水文学、土壤学、植物地理、人类地理、政治地理、经济地理、历史地理、地图学十种专门学问综合而成的综合性空间描述科学[19]。他认为方志学的研究方法,第一步应先划定研究的区域,然后从游历考察入手,对区域内的地理现象进行描述、分类、辨别,进而分析和总结它们的相互关系和发生规律,在此基础上撰写游记,并辅以地图、照片等展现区域地理概况[4],最终综合为区域地理志[20]。
对于方志学研究的主要内容,张其昀认为应包含天时(温度、雨量、风力等)、地利(地形、地质、水利等)、人和(生存、生产、生趣等)[20]。之后,张其昀又以县区为例对其进行了详细说明:天时(气候等)、地势(地质与地形)、水系(江河湖海及人工水利设施)、富源(自然资源)、交通(海陆交通及设施)、民生(人民职业与生计)、实业(工商业)、聚落(聚落分布及差异)、人口(人口分布及移动)、民族(民族种类及分布)、风俗、县政(政区沿革及划分)、军事(军队及港口要塞之布防)、古迹(古迹遗存与分布)、文献(关乎地方风土与爱国爱乡之情的文献)[21]。
依据研究地域的大小,张其昀将方志学分为县志、区域志、省志、一统志、外国志,并将游记归入方志学的范畴[4, 20]。
张其昀认为人生地理学(人文地理学)与方志学(区域地理学)密切相关,虽然不同时期他对两者关系的解释有所差异,但方志学始终处于较为重要的地位:
(1)1927年张其昀将人生地理学分为两种,其一为研究环境的一部分与人类活动之关系的分区研究(包含区域考察和都市地理),其二为研究人类活动的一部分与环境之关系的分门研究(包含政治地理、经济地理、社会地理)[22]。而区域地理则是在上述两种研究基础上进行的综合与升华,是人生地理学的最高理想和最终成就[22]。
(2)1932年张其昀重新将人生地理学分为注重学术研究的方志学和注重探讨中外实际问题的国势学 (11921年美国地理学家Bowman的《新世界:政治地理学若干问题》出版,不久张其昀等就将其译出并介绍到中国。张其昀借鉴Bowman的政治地理学理论,开创了“国势学”的研究领域。)两种[20]。国势学带有西方古典地缘政治学的特征,在方志学研究的基础上,通过分析移民、边界、贸易、投资的区域分布、特征和地理背景入手,解释战争、条约、会议、国格(如独立国、殖民地、中立国)等国内外地缘政治问题,进而服务于国家治理[20]。张其昀将方志学和国势学(政治地理学)紧密结合,以区域地理知识为基础研究国家和地区的政治问题,颇具“区域政治地理学派”之风。
随着张其昀自身地理知识的积累和理论认知的深化,他的区域地理思想也在不断地丰富和完善,在借鉴欧美地理学特别是法国地理学相关理论的基础上,结合中国的地志等传统,逐渐形成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区域地理学理论。
2.3 张其昀的“方志学”与中国传统方志学的差异
持续不断地编修地方志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以中国传统的地方志为主要研究对象,“研究方志的产生和发展、性质和类别、特征和功能、编纂理论以及整理和利用的学科”亦称之为方志学(中国传统方志学)[23] (2本文暂将以中国传统地方志为主要研究对象的方志学称为“中国传统方志学”。)。编修和研究地方志在中国有较长的历史,但民国之前并未发展成一门相应的学科,直到1924年梁启超在《清代****整理旧学之总成绩》中提出“方志学”之后,“方志学”之名词才被研究中国传统地方志的****广泛利用。几乎与此同时,张其昀则以“方志学”来翻译“Regional Geography”。中国近代出现了两种“方志学”并存的现象。中国旧方志所具有的区域性、综合性和资料汇编的方式与早期的区域地理学存在很大的相似性[24,25],因此中国****最初接触到西方区域地理学时并不感到陌生[5]。但中国传统方志学与区域地理学在时代属性、学科属性、研究区域、研究内容和研究方法等方面存在着较大的差异[24,25]。张其昀认为中国的旧方志多依政治区域、罕论自然区域[26],只注重资料的陈述和铺张,而忽视原理的解释和规律的总结[27],实质上是地方史料不如正名为“某地之史”[4];区域地理学是以“纯粹的科学精神”为基础的“新方志”[27],注重凭藉地图等工具展现各种地理现象的分布,以科学的原理和方法归纳其发生规律、解释人地关系,最终的目的在于为国家治理和国民教育服务[28]。总之,张其昀所谓的“方志学”并非是以中国的旧方志为主要研究对象的中国传统方志学,而是他对“Regional Geography”首倡并极力推广的中译名称[25],在张其昀的语汇中“方志学”就是“区域地理学”[10]。基于上述事实,将张其昀的“方志学”与中国传统方志学相混淆的观点[6, 29],或可商榷。
3 张其昀的代表性区域地理著作分析
在引入和解读西方区域地理学理论的同时,张其昀还积极将这些理论运用到自己的地理研究中,创作了许多优秀的区域地理学作品。3.1 《本国地理》
1926年、1936年,张其昀编纂的《本国地理》分别由商务印书馆和南京钟山书局出版。1957年,张其昀将两种《本国地理》删节整理为《中国区域志》甲、乙二编。张其昀在《本国地理》中讲到区域地理是地理学研究的正轨[30]。“天然区域”(或称“地理区域”)是《本国地理》的核心概念,与因历史沿革而产生的“政治区域”(或称“历史区域”)不同[30]。他认为地理环境相同的区域,区域内人类的生活状况也必然大同小异,这样的区域就是天然区域[30]。并强调天然区域是地理研究的真正单位,以科学的方法研究中国地理,必须从天然区域入手,而不应当囿于省界的限制[30]。张其昀制定了天然区域的划分方法:将地形与气候视为决定环境最重要的二大要素,地形、气候分别对水道、水量、耕地、植被、矿产等产生影响,而这些因素又影响到交通、物产等,进而决定了当地人民的职业、贸易的兴衰、城镇的分布、风俗的流衍,上述地理因素互相作用、在区域空间上存在着共生关系,从而产生了具有相似的自然、人文景观的天然区域[18,30]。此种方法类似于综合运用了现代区域划分的综合因子、主导因子、区域共轭性等原则。
运用上述方法,张其昀在《本国地理》中将中国划分为23个天然区域,这是当时为数不多的中国区域划分方案,与Gressay在《中国地理基础》一书中的区划方案齐名[6]。张其昀的区划方案虽然在客观性等方面存在瑕疵,但不可否认其是近代中国综合区域划分的突出工作,他的划分思路和倡导的“天然区域”被广泛接受[31,32,33,34]。
3.2 方志(区域地理志)
1934年张其昀等游历西北至夏河县,格桑泽仁邀请他们针对夏河县的地理等情况进行研究和撰文[35]。张其昀作《甘肃省夏河县志略》一文,文章从15个方面论述了夏河县的地理和相关情况,并在结尾处强调民族的形成、发展与地理环境密切相关,中华民族的振兴必须明察地理环境[36]。《甘肃省夏河县志略》被视为“小区域地理”研究的典范[9]。1940年至1946年,浙江大学于遵义办学7年,在此期间浙江大学史地研究所师生对遵义的地理情况进行了实地考察,获得了丰富的资料和研究成果,之后由张其昀主编为《遵义新志》。张其昀在引言中讲到,《遵义新志》为地学著作,与旧方志的体例和性质截然不同[37]。《遵义新志》作为一部优秀的作品长期被视为区域地理学的典范,张其昀自己对此书也较满意,认为其在方志学(区域地理学)的研究方法方面多有可取之处,1953年12月在台北重印时将其改名为《新方志学举隅》。
此外,张其昀还创作有《宁夏省人文地理志》《青海省人文地理志》《陕西省人文地理志》《绥远省人文地理志》等。
3.3 实地考察的游记
张其昀倡导以科学地理学的规范撰写实地考察的游记,并将此种游记视为方志学(区域地理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张其昀认为不是所有的游记均可被称之为地理著作,他理想中的游记需以地理学各分支学科的知识为基础,于地文、气候、水文、民族、经济、政治及历史地理等方面博综研精,探究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进而“辨区域之肥瘠,评民物之盛衰”[4]。1934年张其昀撰写的《浙游纪胜》一文于《地理学报》创刊号发表。文章对浙江省名山大川的基本情况及地理环境与人类活动的关系进行了论述,以一句“思禹功而怀明德,睹剑池以壮山河,不胜故国依依之感”[38]做结语,抒发了张其昀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眷恋。
1934年至1935年张其昀游历西北后撰写了《西北旅行记》,连载于《国风》杂志。文章以作者实地考察的行程为线索,分12节记述了沿途经过地区的地理状况和风土人情。如通过对潼关及其附近的地质情况、潼关城的位置及布局、黄河及附近其他水系、黄河水运交通与黄河五渡口、同浦铁路及沿线的物产与聚落、附近人民生计等的描述与分析,张其昀认为潼关不仅为黄河流域的一大要塞,“亦为人文地理之一区域”[39]。
《浙游纪胜》《西北旅行记》两文兼具旧游记的文采及近代地理学的内容、方法,是以科学观念对地理现象进行整理的新式游记[4]。
3.4 《中国人地关系概论》
1947年张其昀编著的《中国人地关系概论》出版。张其昀以中国的平原、丘陵、高原、高山4种主要地形为经,以气候、水利、人口、资源、实业、交通、都市、民族、国防等项为纬,论述了中国地理的基本知识。① 在自然地理情况描述的基础上,说明地形、气候、雨量等对于交通、物产、人口、都市等的影响与作用,突出自然环境与人类活动之间的相互关系;② 就四种地形区的情况分别论述,既避免了行政区划与自然地形不符的弊端,也避免了论述自然、人文环境相似的小区域时的零星繁复;③ 在普遍说明各种地理事实和人地关系之外,着重论述各个地形区域的特征,如平原地区注重水利与农业、丘陵地区注重矿产与移民、高原地区着重外患与国防、高山地区则详述边疆民族的分布与山区开发的事实[40]。张其昀在书中提到,国运的兴衰取决于国民是否能够“继续先民建国之精神于茫茫大陆之上”、合理地改造和利用自然环境从而增强国力[41]。时人认为,《中国人地关系概论》一书是增强国人本国地理知识和爱国意识、初步认识人地关系的重要作品[40]。3.5 张其昀的区域地理描述大纲
张其昀认为对区域内的各种地理要素进行综合描述和分析是进行区域地理研究的前提。随着对区域地理学探索的深入,张其昀的区域描述和分析由以天时、地利、人和概述而成的初步方案[20],发展成为一套更加详备的区域描述大纲,集中体现在《县志拟目》中[21]。他的区域地理学作品始终遵循着“大纲”所列的主要内容,并根据各地区的实际情况和作品的体裁、性质进行相应的调整(表1)。张其昀“大纲”的主要内容与Hettner的“区域地理样板”所包含的位置、地质、地形、气候、植被、自然资源、定居过程、人口分布、经济方式、交通、政治分区等较为相似;或是受中国传统地志和近代法国地理学 (3 Blache等法国近代地理学家在研究地理学问题时,对于政治、民族和历史地理较为热衷,但以现代科学的视角来看,其中的一些内容并非地理学的范畴。)的影响,张其昀的作品更加注重历史(史迹、风土文献)、宗教和民族。Hettner的“区域地理样板”提出后,在西方学术界得到了广泛的认同,但直至20世纪上半叶,还未引起中国****的重视[42]。张其昀此时总结、归纳出兼具中国文化传统和西方近代地理学特征的区域研究大纲,并坚持实践和推广,较早地为处于起步阶段的中国近代地理学研究提供了综合区域描述的规范。Tab. 1
表1
表1张其昀所著区域地理学作品目录对照表
Tab. 1
《县志拟目》 | 《夏河县志略》 | 《遵义新志》 | 《陕西省人文地理志》 | 《浙游纪胜》 | |
---|---|---|---|---|---|
1、天时 | 1、地位 | 1、地质 | 1、沿革 | 16、农村 | 1、地势 |
2、地势 | 2、地形 | 2、气候 | 2、面积 | 17、都市 | 2、地质 |
3、水系 | 3、水系 | 3、地形(上) | 3、人口 | 18、民族与宗教 | 3、水系 |
4、富源 | 4、气候 | 4、地形(下) | 4、地形 | 19、名胜史迹 | 4、气候 |
5、交通 | 5、生物 | 5、相对地势 | 5、土壤 | 20、边防与军事 | 5、植物 |
6、民生 | 6、民族 | 6、土壤 | 6、气候 | 6、交通 | |
7、实业 | 7、农业 | 7、土地利用 | 7、水理 | 7、建筑 | |
8、聚落 | 8、林业 | 8、产业与资源 | 8、耕地 | 8、聚落 | |
9、人口 | 9、畜牧 | 9、聚落 | 9、农产 | 9、文献 | |
10、民族 | 10、矿产 | 10、区域地理 | 10、林产 | ||
11、风俗 | 11、商业 | 11、历史地理 | 11、畜产 | ||
12、县政 | 12、交通 | 12、矿产 | |||
13、军事 | 13、政治 | 13、工业 | |||
14、古迹 | 14、宗教 | 14、贸易 | |||
15、文献 | 15、历史 | 15、交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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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张其昀区域地理思想的特点及其基础
4.1 张其昀区域地理学思想的特征
任何区域地理研究,均以区划为起点和终点[43]。科学地理学创立以来,区域划分一直是区域地理学最重要的研究方法之一。张其昀认为方志学(区域地理学)研究的第一步即为划分区域,他不仅较早地提出了将中国划分为23个天然区域的方案,而且对农业区域等划分也有独特的见解[6];他指出中国当时的省区过大,于自然、人文条件不符,应依据山川形势和民情风俗等重新划定[27],提出了缩小省域、将中国划分为60个省的方案[44]。除了重视区域划分外,张其昀的区域地理学研究还有几个明显特征。4.1.1 重视实地考察 地理学是野外科学,需要立足于地,从地理考察中积累原始资料,为下一步的研究奠定基础。张其昀认为地理学需具有实地研究的精神[26],方志学(区域地理学)的研究应从游历考察入手[4],指定一区域作深入地理研究的区域考察,即所谓的“实验的方法”(Experimental Method)或“科学的方法”,是区域地理学的基本工作[45];他依据不同的目的和宗旨将地理考察分为游历观光、采集教材、民族运动、科学研究4类,并细述其方法与重点[45]。
张其昀在中央大学地理系任教期间,进行过3次重要的地理考察:① 1929年3月至5月,考察了浙江的天台山、雁荡山、天目山、雪窦山等名山;② 1931年6月至8月,考察了东至安东凤凰城北至长春、吉林的南满地区;③ 1934年9月至1935年8月,考察了北至绥远百灵庙、南至汉中、西至敦煌和青海湖的广大西北地区。
实地考察使张其昀获取了丰富的区域地理信息,为他的地理学研究提供了材料支撑。每次考察期间或之后,他将所获材料整理成的游记或论文,大多成为区域地理研究的重要文献。
4.1.2 注重地图的运用 地图与文字相比最大的优越性就是它具有印象的同时性[2],许多文字解释不清的地理现象和规律,看地图则可以一目了然,因而地图被视为地理学的灵魂[46]。中学时代,张其昀就在地理老师蔡和铿的引导下尝试制图;在南京高师学习期间,柳诒徵教授的图谱学对张其昀影响颇大[47]。张其昀认为地理事物的分布都可以用地图表示,并将地图学视为地理学之“缩写”[19],地图亦是方志学(区域地理学)研究的主要技术手段和信息呈现模式[4]。
张其昀编著的《本国地理》附有100多幅地图及风景照片[30],他要以丰富详备的地图“开风气之先”[18]。他在《浙江省史地纪要》中插入了多幅新绘制的地形图、气候图、人口图等,均是当时坊间较为罕见的地图[48]。他主编《遵义新志》“特重地图之表现”,全书共附地图22幅,其中的《土地利用之图》以地形图为底本,根据实地考察资料,将耕地、森林、荒地、道路、房屋等地理要素的分布标注于图上,并加以解释和建议,认为此种土地利用图的绘制在中国尚属首次,如果能够在各地推行,将有益于建国大业[37]。
地图能够清晰地展示区域内各种人地空间要素在位置、距离、方向、范围、密度等方面的关系,20世纪中叶以后,地理****利用地图分析位置的意义和事物的空间关系成为区域地理学研究的发展趋势[49]。张其昀在当时已经认识到了地图工具在区域地理学研究中的重要意义。
4.1.3 重视区域内人地关系的阐释 张其昀认为人地关系的研究是地理学的主旨,地理环境与人类活动密切相关,因而对地而言的自然区域和对人而言的人文区域即使不是处处重合,至少在逻辑上也是密不可分的[50],所谓的“地理区域”即是人与自然环境相互作用而形成的“地方色彩”[51]。方志学(区域地理学)是人生地理学(人文地理学)的有机组成部分,人地关系的探索应贯穿区域地理研究的始终[22, 51]。
他编著的《本国地理》,每章皆以人地关系之结论殿后,如他认为中华民族的形成及稳固发展与中国的地理环境密切相关,中国文明产生于大平原,故而民族气度伟大;温度和雨量适中,张弛往复有度,因此民性风俗安雅优美、崇尚和平[30]。张其昀在《浙游纪胜》一文的开篇便讲到,作此文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描述地理景观,更是为了探究地理环境与人类活动之间的关系,如他认为浙江省地势多山,水道由高而下,船舶向上游航行与往下游航行的速率相差悬殊,因而浙江水运“上水贵于下水”[38]。张其昀所作的《中国人地关系概论》系统论述了中国的地理概况、人类活动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如他在阐述民族发展与自然环境的关系时讲到:“山川英灵,待民族而后发舒;民族生命,赖山川以资保障,人地相应之故”[41]。张其昀的其他区域地理学研究最终的落脚点亦多是在人地关系上。
4.2 张其昀区域地理学思想的“维达尔传统”印记
1943—1945年张其昀到美国进行了为期2年的访问研究,通过老师的教授及阅读、翻译西方地理学著作,张其昀获取了丰富的西方地理学知识。在大学读书期间,受竺可桢的影响,张其昀对区域地理学产生了初步认识。1929—1930年张其昀翻译、法国地理学家Brunhes著的《人生地理学发达史》连载于《地理杂志》;1930年该作品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改名为《人生地理学》。《人生地理学发达史》(《人生地理学》)梳理了近代欧美人文地理学的发展脉络,特别是Blache的人地关系理论及综合区域研究方法,对张其昀的区域地理学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Blache把每个区域独特的景观和生活方式视为人类与自然环境长时期相互作用的结果[52,53],研究方法上注重实地考察和地图工具的使用等[53]。Brunhes、de Martonne等后继者传承了Blache的理论和方法,并将其发扬光大,被称为“维达尔传统”。张其昀研究区域地理学注重探索人地关系、强调实地考察和地图工具的使用等特征是典型的“维达尔传统”表现,他在《本国地理》中提出的“天然区域”概念亦是源于Blache[53]。概言之,张其昀的区域地理学思想正是脱胎于近代法国人文地理学的综合区域研究,主要源自他对Blache地理思想的梳理和解读,带有浓重的法国地理学色彩。但张其昀借用中国传统方志学的常用名词翻译“Regional Geography”及命名不同范围的区域地理志(乡土志、县志、一统志等),倡导以精美生动的文字进行综合的区域描述,是他对西方地理学理论进行本土化解读过程中留下的中国文化印记。5 结语
张其昀继承“自有中国优美之国风与其独善之才力”[54]的中国地理学的文学、区域综合描述等地志传统的同时,系统地引入了Blache的人文地理、区域地理理论,对其研究内容与范式、研究方法等进行了梳理和解读,将两者融合,形成了一以贯之的区域地理学思想,并积极地将其运用到学术研究中。另外,他还视区域地理学为研究政治地理学、解决国政外交问题的学术基础,创造性地以人地关系为主轴将区域地理学(方志学)、政治地理学(国势学)等系统的整合于人文地理学(人生地理学)之中,丰富了中国近代区域地理学的研究内容和理论体系,其人文地理学思想在区域地理研究中也多有体现。张其昀在民国时期的中国学术界拥有较高的地位和学术活跃度,他所作的《本国地理》《遵义新志》《浙游纪胜》等区域地理学著作也被广泛传播,这些因素在很大程度上扩大了张其昀区域地理学思想对国内学界的影响。如1936年由当时全国最高学术评议机构中央研究院评议会编著的《中国科学著作目录——地理学组》,将地理学相关的论文索引分为16类,其一便是“方志学”,所列论文也均为张其昀所谓的方志学(区域地理学)内容。又如胡焕庸、李旭旦在著作中将区域地理学称为“方志”“方志学”“方志地理”[55,56,57];陈正祥认为方志就是地理学中的区域地理,只有《遵义新志》等才是真正的方志[58]。在世界地理学发展史上中国近代区域地理学占有重要地位,较之同时期的西方区域地理学,强调区域综合研究在地理学中的核心地位、注重区域研究中的人地关系探讨、对区域划分特别是中国本土区域划分的研究,是中国****做出的重要贡献[5],这些均是张其昀区域地理学思想的突出特征。张其昀确立了中国近代区域地理学研究的主要范式和方法,对中国区域地理学由古典描述性的地志向近代区域地理学的过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限于时代背景和区域地理本身的特点等因素,张其昀的区域地理研究倾向于描述、解释区域特征和差异,在发生学、定量分析等方面着力不足。张其昀在区域研究中也试图从历史方面入手关注区域地理的动态变化,却也多有普通历史叙述等非地理学因素掺入。此外,张其昀倡导利用近代西方的区域地理学理论和方法研究中国区域地理、编纂“新方志”(区域地理志),却没有提出对包含有大量区域地理信息的中国旧方志的系统整理方案。中文表意的多样性使得概念界定难以清晰,跨文化语境的概念翻译会不可避免的出现偏差[59],张其昀用“方志学”之名词来翻译“Regional Geography”,但没有详细解释区域地理学与中国传统方志学的异同并严格区分,难免受到中文原有意义的影响。
在中央大学地理系任教的十年时间,是张其昀地理学思想最活跃的时期,他的区域地理学思想对其学生李旭旦产生了较大影响。特别是完成《人生地理学》的翻译后,张其昀指导任美锷、李旭旦合译了Brunhes著的《人地学原理》,自此李旭旦在张其昀区域地理思想的基础上,进一步阐扬近代法国人文地理学和区域地理学理论,陆续发表了《白龙江中游人生地理观察》《中国地理区域之划分》(英文)等区域地理学作品。区域地理学、人文地理学成为了李旭旦毕生的学术追求,张其昀、李旭旦的区域地理学思想和特征也表现出高度的相似性,归根结底他们的区域地理学均是脱胎于法国近代人文地理学人地关系原理下的区域综合研究[56, 60-61]。从某种意义上讲,张其昀的区域地理学思想和研究路径被李旭旦所传承和发扬,并对中国地理学的发展产生着影响。受系统科学和计量革命等的冲击,区域地理学在20世纪中叶开始衰落,之后中国的区域地理学发展长期不及地理学的其他分支,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地理学的整体进步。20世纪70年代末,张其昀再次强调方志学是地理学研究的中心,真正的地理学家必然是方志学家,地形学、气候学、政治地理、经济地理等专科地理均可由其他专家研究,只有方志学是地理学家责无旁贷且其他非研究地理学的专家不能越俎代庖的[19]。几乎与此同时,李旭旦重申了区域地理学的价值,提出复兴区域地理学倡议[56, 62]。至今,一些地理学家在探讨如何强健地理学的内核、防止学科空洞化时,亦将加强区域地理学作为有效手段之一[63]。
由于学科的复杂性,学界并未形成一个公认的区域地理学内容体系[64],重新认识区域地理学的地位和作用,发展具有中国特色的科学的区域地理学,需要在学科理论和研究方法等方面不断进行革新,而革新并不意味着对传统的抛弃。张其昀研究区域地理学,强调区域地理与系统地理相辅相成的同时,尽力凸显区域地理学的基础性地位;强调人地关系原理框架下的区域地理研究,注重人与地理环境的互动;重视地理事实的研究与描述的同时,注重探寻科学原理,强调以此为基础的面向国计民生的地理学实践;重视地理学最基础的实地考察工作的同时,也强调地图、照片等的应用,传统方法和新技术兼顾。张其昀以区域地理学为桥梁,较好地处理了地理研究中自然与人文、科学与文学、理论与实践、内生与外生等的关系,或可为解决现今中国地理学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一些问题[63, 65-66]提供借鉴。
致谢
本文在写作、修订过程中先后得到了巴兆祥教授、范今朝副教授、何书金研究员、薛德升教授、张伟然教授、朱波博士及匿名评审专家的指正和宝贵意见,谨对他们致以诚挚的谢意!参考文献 原文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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