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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结构主义背景下关系地理学的研究进展

本站小编 Free考研考试/2021-12-29

蔡晓梅1,2, 刘美新2,31. 华南师范大学旅游管理学院,广州 510631
2. 华南师范大学文化地理与文化产业研究中心,广州 510631
3. 华南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广州 510631

Research progress of relational geography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post-structuralism

CAI Xiaomei1,2, LIU Meixin2,31. School of Tourism Management,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China
2. Research Center for Cultural Industry and Cultural Geography,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China
3. School of Geography,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1, China

收稿日期:2018-12-29修回日期:2019-04-28网络出版日期:2019-08-25
基金资助: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1671146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1630635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1829101


Received:2018-12-29Revised:2019-04-28Online:2019-08-25
Fund supported: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1671146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1630635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1829101

作者简介 About authors
蔡晓梅(1976-),女,湖南隆回人,博士,教授,中国地理学会会员(S110008615M),研究方向为社会文化地理和酒店管理E-mail:caixm@scnu.edu.cn




摘要
随着后结构主义思潮和“关系转向”的兴起,关系地理学(relational geography)应运而生。关系地理学把世界理解为流动的拓扑结构以及相互关联的产物,主张关系思维,强调事物在发展过程中相互影响与依存的动态关系。通过对关系地理学相关著作和期刊论文的分析发现,关系地理学的产生受到社会网络分析理论与非表征理论的深刻影响,其重构了空间、地方、尺度与主体性的内涵,提出关系空间、地方关系、多尺度或尺度终结,以及主体间性的地理学概念,建构了新的关于网络、关系和流的拓扑地理。关系地理学现有的实证研究主要聚焦于空间扩散与空间发展、主体发展与社会文化问题、身体与健康旅游/地理等内容。此外,基于“人”与“超越人类”,“物”与“重返物质”4个方面的内容提出关系地理学可能的研究展望,并对“关系”的内涵与外延进行了延伸讨论,以期为中国人文地理学研究提供新的学术视角。
关键词: 关系地理学;后结构主义;关系;社会网络分析;非表征理论

Abstract
The relational geography is conceived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post-structuralism and "relational tur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lational geography, the world is understood as a topological structure of flowing while things are not considered as products of eidos ego but products of the relations. Relational thinking is counter-essentialized, it stresses on the dynamic, inter-dependent interactions between things. Through literature review, we find out the development relational geography is strong influenced by the social network and non-representational theory. The appearance of relational geography reconstructs the connotations of space, place, scale and subjectivity. We put forward the concept of relational space, place relations, multi-scale or the end of scale and the geographical inter-subjectivity. We construct the networking, relational and the flow of topological geography. The current empirical studies of the relational geography focus on the spatial diffusion and expansion, subject development, socio-cultural, bodily, tourist, health issues. Besides, we hope to offer new perspectives for Chinese human geographers based on the concepts of "human", "more-than-human", "things" and "re-materialization".
Keywords:relational geography;post-structuralism;relations;social network analysis;non-representational the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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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引用格式
蔡晓梅, 刘美新. 后结构主义背景下关系地理学的研究进展. 地理学报[J], 2019, 74(8): 1680-1694 doi:10.11821/dlxb201908014
CAI Xiaomei. Research progress of relational geography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post-structuralism. Acta Geographica Sinice[J], 2019, 74(8): 1680-1694 doi:10.11821/dlxb201908014


1 引言

随着网络技术和智能科学的蓬勃发展,世界以无处不在的社会网络关系形成全新的社会形态,而人与人、人与空间的关系嵌套其中,变得纠缠而复杂。与此同时,21世纪以来,随着物流、信息流、知识流、资本流,尤其是人的流动的衍生,全球兴起的流动性模糊了城市与乡村、地方与全球等的二元界限。然而,早期所建立起来的二元制观点(传统与现代;真实与非真实;本土与全球等)依旧以静态的呈现、不变性等联系起来,已经无法解释后现代带来的诸多复杂、多元的现实问题,备受异议甚至颠覆。同时,也令地理****逐渐认识到已经不可以将事物看成现实社会结构中先验性和固化的存在,并质疑由这种僵化的、共时性分析所带来的知识绑架。正如Clifford提及到,流动性背景下,我们应该超越居住—旅行的二元性,去思考“家”的意义,对居住和旅行之间的分析必须考虑到“居住和旅行的特定历史、战术和动态的实践过程”[1]。此外,在学术领域,以福柯、德里达等法国思想家率先在哲学界崛起了一股“解构”结构主义的学术思潮,被美国****称为“后结构主义”。

后结构主义以后现代为哲学基础。20世纪初,社会科学出现了现象学哲学,成为现代哲学向后现代哲学的转折点。现象学哲学主要经历了胡塞尔的先验现象学、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现象学以及梅洛·庞蒂的知觉现象学,他们开始反思现代哲学的抽象意识与本质问题,关注具体的生存世界与人类的知觉体验。在此基础上,后现代哲学旗帜鲜明的关注具体的生存体验和生活世界,其核心是“身体”“语言”和“他者”。“语言”的不断扩张,在后现代中衍生了结构主义哲学思潮,结构主义以“结构”或“系统”为核心,规避主观偏见的影响。后结构主义以结构主义为出发点,继承和延续结构主义对于主体和结构等基本观念的认识,又超越结构主义的界限[2],对等级化的结构进行解构,试图消除二元对立论和中心论,追求多元性和可变性。对于后结构主义而言,“差异”是其最为核心的概念,强调结构的不稳定性、事物发展过程的不确定性、随机性和耦合性[3],强烈反对本质主义,试图通过解构被结构的世界,进而寻找其被结构的原因,并思考人在何种方式获得真正的主体性,实现主体的回归。解构视角下社会中人的身份、属性和关系,与复杂的社会过程和变化的社会联系在一起。从本质上来讲,后结构主义是理解社会中各要素之间相互关系的认识论,同时亦是进行社会与文化分析的重要理论视角与方法[4]。因此,伴随着后结构主义对结构主义“解构”的学术转向,以及在地理学中更普遍的要求具有关系思维,后结构地理****开始提出空间或空间本身不再是后结构地理学的核心,关系才是后结构地理学的核心[5]。以Allen等为首的****推动了人文地理学的“关系转向”[6]。由于这种关系转向给地理学带来了实质性的理论和实践的启发,以Cresswell为代表的一批后结构地理****倾向于把它称为“关系地理学”。关系地理学将地理学与哲学相结合,采用哲学的思辨,同时借鉴非表征理论的思想,弱化表征的力量,并试图打破地理研究中传统的二元对立观点,建立多元、动态的关系逻辑[7]

关系地理学认为世界不是一组离散的事物,把世界理解为流动的拓扑结构以及联系的产物,强调事物在发展过程中相互影响的动态关系。此外,关系地理学吸取后结构主义反本质的理论思潮,提出每个事物都有自己的本质(如这个地方和那个地方是不同的),但它不是关注事物的本质,而是关注事物的连通性。这种事物的连通性并非固化的存在,而是与过去、现在与未来发生联系,与特定的社会背景、社会关系产生联系。因此,关系地理学中的关系思维是一种反本质思维。对于事物而言,它必须是联系的产物而不是本质自我的产物。关系地理学的出现成为思考后结构地理学的一种新方式,它认为人类世界是一系列复杂、多元和充满不确定性的关系的现实,并创新性地提出地理研究中事物、要素和空间相互构建和相互生产的关系观,坚持主张“关系本体论”,重新思考空间、地方、尺度和主体性等核心的地理学概念[7]

作为近年来地理学研究中引人注目的新领域之一,关系地理学试图“解构”先验性的结构,突破静态的二元对立本质观,转而采用“关系”视角理解复杂多变的世界,并重新反思空间、地方、尺度和主体性等核心地理概念,为后结构地理学研究以及为人们认知世界的方式提供了新思路。本文试图通过梳理关系地理学的研究源起、其关键地理概念以及主要的实证研究内容与可能的研究展望,以期为中国人文地理学的发展提供新的研究视域。

2 关系地理学的研究源起

关系地理学的研究源起,主要受到社会网络分析理论和非表征理论的影响[7]。本部分探究这两大理论流派是如何影响关系地理学的产生,以及如何影响关系地理学对地理学研究所产生的学术思考。

2.1 社会网络分析理论

按时间脉络来看,社会网络分析理论可分为3个发展历程。其雏形出现在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由Tonnies提出“共同体与社会”的概念[8],他首先关注到人类社会中共同存在的相互关系,以“共同体”概念挑战把世界作为独立存在的被动对象的传统观点,重新思考个体与整体的关系。其后,Tarde在《模仿律》一书中创新性地提出了“扩散”的概念,并以实践中的案例说明“时尚是一种模仿”的观点[9]。“扩散”概念的提出,有助于启发地理****思考空间范围内事物发展的关系逻辑及空间所蕴含的关系力量。如Radil等援引“扩散”的理论,探究战争中影响空间扩散的关系要素[10]。此外,Simmel开始关注主体的社会关系,强调人类并非独立存在的个体,而是处在社会中人与人之间存在密切的联系和互动,并在互动中超越了独立个体的存在[11],他们对关系地理学的启发更重要地体现在对主体性的关注和回归。可以说,早期的社会网络分析理论对于关系地理学源起的研究启发主要在于“联系”的新认识,包括对社会、空间以及主体的相互依存关系。然而,虽然早期的社会网络分析理论提及到关系及其重要性,但对于关系的认识只停留在静态存在的事实层面,还处于共时性的分析状态。

20世纪,Hagman提出对于关系的研究,应置于更宏大的历史背景之下,提出“历时性”的研究方法[12],以更好地理解处在社会中动态发展的关系。实际上,关系地理学也正是汲取了“历时性”的研究方法,强调以生命历程的分析方法,来揭示关系的动态性。如Hopkins等在研究年轻人的身份转变与宗教、年老者的关系中就使用了历时性的方法[13]。此外,Moreno认为情感也是一种流,情感是可以相互感染的,提出“情感流”的概念[14]。关系地理学从这种“情感流”的认识中汲取了“流”的重要思想,以此扩展“流”的内涵,使之成为关系地理学的主要特征之一。除了情感可以传递之外,Newcomb发现政治倾向也会受到他者的影响,进而发生转变[15]。因而,这一时期社会网络分析的理论认识对关系地理学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对“流”的关注,但对“流”的认识,还停留在一种单向的关系传递层面。20世纪中后期,Granovetter提出“弱联系的强度”理论,表明在特定的社会结构中关系是具有强度的[16]。可以说,这一时期的社会网络分析理论有助于关系地理****跳出笼统的整体静态关系思考模式,转而关注持续的变化,并注意到社会关系、关系强度以及社会结构所发挥的影响作用。

20世纪末,Watts等提出“小世界网络”[17],即以网络嵌套的方式重新思考空间的内涵,极大地启发了关系地理****关注人与空间之间复杂的“网络”关系。实际上,“网络”也成为关系地理学的第二个主要特征。此外,这一时期所提出的关系,是具有多向性和多元性的关系,它挑战了地理学中传统二元对立的单向关系认识。进而强调复杂世界中不确定的、流动的、多向的相互建构关系。以此同时,Barabási等提出更为大胆的理论新观点——无尺度网络(scale-free network),这种无尺度网络的提出激发了关系地理****重新思考尺度的内涵[18],打破传统嵌套的“尺度”认识,进而提出非嵌套的尺度认识观。

2.2 非表征理论

如果说社会网络分析理论启发了关系地理学的形成过程与理论探索过程,那么由Thrift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提出的非表征理论更多的是提供了一种方法论或认识论。非表征理论认为世界是活泼的、持续的,并且可能是充满惊喜的。因而,Thrift甚至认为非表征理论并不是一个理论,而是真实地描述了一种对世界的态度,或者是一种风格[19]。非表征理论反对表征和建构主义,认为正是这种表征和建构的理论才让世界变得死气沉沉,反对世界是由文字构成的观点,将目光转向创造和惊喜的时刻[20]。基于非表征理论,Thrift在研究身体与舞蹈政治的课题中指出,舞蹈的身体不应被认为是预先知道的再现结果,总会有一些超出了舞蹈语境之外的内容,有些东西是无法通过表象来解释的,而正是在这种意义上的理解,舞蹈中的身体才更具有创造和惊喜的能力[21]。非表征理论的提出是希望把世界想象成充满生机和变化状态的。因此,它启发关系地理学对世界和事物的认识采用新的态度和观点,例如相对于完成和固定的结果,关系地理学更重视实践过程的流动性;相对于预先建立的系统和结构,关系地理学更关注在行动中所产生的意义;以及不把一切事物都看成已经由社会建构起来的结果,而是认为一切事物都不断地产生于社会中[5, 22]等。

实际上,非表征理论是后结构主义的产物,它支持关系本体论,反对结构决定论,并关注世界与日常生活的真实呈现[23]。受非表征理论的影响,关系地理学认为以关系思维思考世界,注意事物之间的相互联系,才能实现创造惊喜的能力。如Adey在一个西方国际机场采用人种志的研究方法进行实地调研时提出,要结合建筑、移动性、安全性、以及情感的影响等相互联系的要素才能探究机场是如何运转的。此外,Adey进一步指出,对机场中身份识别的问题,即以人体微妙的情感为主的“无法表征”的线索才是其主要力量,如通过人体的面部表情或神态等能更有效地判断和预测某些身份的问题[24]

3 关系地理学重构空间、地方、尺度与主体性的内涵

Cresswell指出,空间、地方、尺度和主体性是理解关系地理学的关键概念[7]。关系地理学打破传统的空间、地方观、对尺度的结构层级以及主体性的认识,重构了空间、地方、尺度与主体性的内涵,提出关系空间、地方关系、尺度终结以及主体间性的概念,为人文地理****认识空间、地方、尺度与主体性等地理问题提供了更为复杂的思考方式(表1)。

Tab. 1
表1
表1关系地理对空间、地方、尺度与主体性的内涵重构
Tab. 1Reconstruction of the connotation of space, place, scale and subjectivity in relational geography
关键概念空间地方尺度主体性
传统
认识
a.空间科学的绝对空间
b.惰性和有序的环境
c.离散的,独立存在的
a.有根和有界的
b.意义的赋予
c.人与地方是主客体关系
a.由不同大小和有界空间组成的嵌套层次结构
b.全球是一个高于局部的尺度,空间范围和重要性级别存在关系
a.强调人的主体性存在
b.主客二元关系
内涵
重构
① 异质性,联系的产物
② 具有竞争关系,具有动态性
③ 基于时间性考量空间
① 并非简单的意义赋予
② 水平空间联系观,强调内外部的共同关系,与时间嵌入
③消除对地方绝对性的解读
① 无尺度的提出
② 通过网络减少尺度
③ 平面本体论,水平与垂直尺度的结合
① 打破人类中心主义和主客关系
② 关注主体与主体,甚至多个主体之间的关系
③ 关注主体与社会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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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由空间到关系空间的认识

空间最先出现在空间科学中,空间科学家认为空间是绝对的;笛卡尔认为空间是抽象的容器,发生在其中的事情是可以被测量和模拟的[25]。在传统的地理****看来,领域是固定的,空间是一个惰性的和有序的环境。因而,空间往往与不变性联系起来。此外,在传统认知上,空间是离散的,是独立存在的,空间只存在于其本身,它不存在于空间与空间之间的相互关系中,也不存在于与物质物体及其时空关系的延伸上[26]

然而,后结构地理学家开始不断反思空间的传统观点,反对空间是惰性的、完结的和刚性的主张。在此基础上,关系地理****对空间的思考出现重大转变,提出“关系空间”的理念,认为空间是由相互关系构成的,空间是相互关系的产物,不再把“领域”或者“区域”看做是离散的地理单元。以Cresswell为代表的关系地理****提出,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关系地理学认为空间是拓扑结构的。正如同某一地铁或公交地图一样,它只需要显示哪些点连接到哪些点上,以及是以何种顺序连接的,空间本身、规模和绝对位置在关系地理学看来不再重要,空间是相对的空间,空间之间的关系才是重要的[7]。因此,关系地理学认为空间应理解为关系空间。

具体来看,空间的关系创造通常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实体或阵营所构成。关系空间是一个充满力量和竞争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关系要素之间可能会存在竞争,起初某些阵营占据主导地位,而另外一些阵营处于被主导地位,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这种关系是如此的。然而在另外的一段时间内,则可能由于发生竞争而呈现相反的或异质的关系。实际上,空间中存在的关系并非只有一种,也可能存在多种关系。空间是一个具有多样性的场域,关系地理学家坚持认为空间是由相互关系构成的,更重要的是,这种相互关系还在不断的演化,关系空间是流动的[27]。正如Massey指出空间并非一个静态、固定和惰性的呈现,在相互关系的作用下,空间是不断活动的,它总是在过程中,或正在形成中[28]。在这活动的过程中,相互关系在本地尺度到全球尺度之间移动。然而,在流动和网络面前,这种尺度的有界性不断弱化,也即意味着,流动性可能会打破空间已有的尺度。Doel捕捉到这种不断变化的空间感,提出空间是不断被异质关系所创造、重塑的,它的潜力无法遏制,它的繁荣无法平息,虽然空间可以在一段时间内稳定,但它不能被完全掌握[5]

对此,有****则提出疑问:由于构成空间或场所的关系往往没有明确规定,那么关系的相关性与重要性到底是怎样的?Jones认为:有可能受到结构性的影响,导致有些事物会进入关系,而另一些则不会。Jones论证的核心在于关系空间如何与时间进行互动。对此,他使用了从物理学中借鉴来的“相空间”的概念。相空间描述了一组空间可能在未来的某个点引导(或不引导)一个新的空间布局方式。空间是有粘性的,有些东西可能会嵌套在里面或固定在里面[29]。通过结构(制度、命令等)和机构(个人行为)的交互作用,塑造了空间和社会随时间而发生演变的过程。

关系地理学家坚持认为空间是开放的、流动的,空间是关系的产物,空间是通过事物之间的关系不断形成的一种拓扑结构,空间关系发生的同时空间中的事物也应是同时发生的,这种空间的关系思维挑战了传统的人文地理学对于空间的认识,关系视角为地理学家和其他****思考空间提供了更加复杂的方式。

3.2 从地方到地方关系的转变

地方的概念最早由地理****Wright等在1947年提出,认为地方是承载主观性的区域,地方成为连接人与世界的一种方式,但对于地方的理解是有根的和有界的[30]。20世纪70年代,以Tuan为代表的人文主义地理****重新将“地方”引入到人文地理学的研究中,强调地方是社会与文化意义的载体[31],是被赋予意义的空间。地方又经由人类主观性的重新建构与定义,而人又被特定的地方所“标记”,成为地方所定义的客体[32]。实际上,对于地方的认识是一种主客对立观,即把人与地方看成主客体关系。

在20世纪90年代,随着后结构主义对地理学的影响,地理学家对地方的关注发生转移,开始关注权力、排斥和差异这些新的概念,开始思考我们构建地方的同时,是否有其他的地方也被我们所构建。对于地方关系概念的思考,实际上,就是一种关系地理学的思维。Sibley较早的将过程(processing)视为具有他者化和排斥性的存在。他认为,地方不是简单地被赋予意义,而是通过和外部的关系来构建的,外部总是同时也成为它的一部分[33]。比如家的例子,对于人文地理学家而言,家代表了一种理想的地方,在那里我们感到最亲密和安全。然而,家对于某些人而言,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如女性主义地理学家指出,家是女性最容易受到侵犯和攻击的地方。因而,地方不是一种简单或单一的意义赋予,而是同时受外部关系构建的产物。Cresswell认为,Sibley对于地方的这种认识,实际上是基于内外部空间同样重要的地方认识。于是,他提出“对于地方而言,外部空间与内部空间同样重要,内部包含了外部空间”[7]

Massey发展了前人对地方概念的认识,提出水平空间联系的地方观:① 地方是一个以异质性为特征的生动空间,是一个通过与世界其他地方的联系而建立起来的区域;② 反对传统对于自然本质的形成发展观点,提出地方由外部和内部共同组成,即使是自然景观也由内部和外部之间的轨迹或关系构成,而时间的嵌入也许能实现内外部共同关系的建构;③ 所有地方都在水平空间上与其他地方形成联系,在遍布全球的网络中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内部和外部因此不再容易识别[28]。Massey这种对地方概念思考的介入,标志着对地方思考的重大转变,传统认为地方根植于远古时代,产生于垂直空间中;事实上,地方通过彼此联系产生于水平空间中。因此,地方不再是内在和保守的,而是外在的和充满权力关系的空间[34]。这种地方概念的再认识,实际上是一种地方关系的概念,这种认识消除了历史上对于地方或世界绝对性的基础解读,也迫使地理****不再以孤立的身份来思考地理问题,而是以一种人类的,甚至超人类的相互依存方式来思考。

3.3 由多尺度到尺度终结的思考

在人文地理学的研究中,尺度对于把握事件的重要程度和解释事件的结构具有指导意义。全球作为一个更宏大的尺度,似乎总是比它之下的尺度更重要。也正如关系地理****指出,一般来说,当政客或记者报道某件事在全球范围内时,说明这件事很重要,可能会产生深远的影响。但如果报道说某件事发生在局部或某个地方,则说明这件事不那么重要。这是由于地理学家往往会认为本地事物是特殊的,而全球事物是全球的,全球力量是我们无法控制的结构性力量。有****认为,全球范围是目前我们能够找到最佳解释的范围,尽管任何全球性事件都必须发生在当地。全球政治经济是建立各种日常生活的现实条件,是从整体上看待小尺度事件的视角。这与结构主义者的观点类似,他们认为,没有人的参与,就没有结构。实际上,以上这种考虑尺度的方法是将尺度看作由不同大小和有界空间组成的嵌套层次结构。Brenner指出,这种嵌套层次结构是一种垂直分化,社会关系嵌入到一个层次结构框架中,嵌套的领土单元从全球、超国家、国家向下延伸至区域、大都市、城市、地方和身体[35]。在层次结构中,全球是一个高于局部的尺度,空间范围和重要性级别之间是存在关系的。这是地理学家在解释尺度中最常使用的方法,该方法通常不需要或者并未给予太多的思考。基于对尺度的这种认识,产生的结果是人们往往习惯正在发生的事情,而非改变它。

对此,关系地理****对尺度也做出了一些再认识的尝试。Jones等认为尺度是一种社会结构,在研究中理应停止区分尺度的级别关系,因而他们提出了无尺度的人文地理学概念[7, 29]。但是,Jones等提出的无尺度概念在学术届备受争议。Leitner认为对于地理问题的解释,或者可以减少尺度,而非无尺度,因而他试图通过网络这一新的概念去减少一些尺度,他指出网络跨越了空间而不是覆盖空间,能够跨越政治实体的界限。他将一种层次的尺度感与一种网络的空间想象相结合,这些网络可以连接任意数量尺度上的结点,这就像想象一个连续的由线交织的平面[36]。但Jones等并不认同此观点,而是选择另外一种做法,即平面本体论,平面本体论对尺度的认识在本质上不仅包含向上向下的垂直想象,还包含从这里到那里的辐射水平空间性,并指出这种大小(水平的)和层级(垂直的)的结合也许能提供认识世界的框架。总之,关系地理****对于尺度的争辩核心在于去尺度还是减少尺度,社会是嵌套结构还是非嵌套结构,又或许是水平与垂直的结合。

3.4 从主体性到主体间性的转向

René Descartes开创了主体性哲学,肯定主体性,认为“我思故我在”[37]。传统地理学对于人地关系的认识实际上是建立在主客对立的二元论基础上,即基于主体性的哲学观,把生存活动界定为主体对客体的构造和征服,重视唯我论和人类中心主义,而忽视客体的能动性。如西方媒体在反映人地关系的问题中,通过话语想象、解构和重构东方世界的形象,往往把东方世界建构成落后的地方,进而建构东、西方二元对立的话语霸权[38]。此外,基于主体性的认识论,地理学家更多的是关注固化和单一的人—地、人与自然、我者与他者的主客关系,而忽略了关系的本体论,即存在的更本质方面—主体与主体之间的关系。如在动物地理学的研究中,侧重于人类对动物的话语建构[39],而忽略了人与动物之间的互动关系。

受后结构地理学的影响,地理学家逐渐认识到主客二元论的局限性,并不断质疑人类中心主义和主客二元论所带来的伦理观。正如Foucault所言,那些不正常、甚至肮脏的社会群体的文化身份正是在主流社会话语和知识体系中生产出来的,主流人群的“我者”身份建立在不平等的“他者”身份之上[40]。因而,关系地理****重新审视主体性的关系问题,试图打破主客的二元主体性,进而转向主体与主体之间的关系认识。对于主体性的重新认识采用了哲学家所提出的“主体间性”一词。实际上,主体间性并不是对主体性的绝对否定,而是对主体性的现代修正,是在新的基础上重新确立主体性。主体间性强调自我主体与对象主体间的共生性、平等性和交流关系[41]。主体的生存不是在主客二分的基础上进行主体构造、征服客体,而是主体间的共在。由“我和他”的关系转化为“我和你”的本真共在关系,真正实现主体的回归[42]。此外,个体是社会存在物,主体间的交往关系离不开社会,主体间性除了指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关系,还强调个人与社会的关系,即主体间性具有社会性。胡志丁等在地缘战略的主体间性的探讨中指出,由于主体间的交互关系只有通过实践才能产生关系,因而主体间性还具有实践性;此外,主体之间交互关系一定会受到具体历史条件的制约,因而也具有鲜明的历史性[43]。总之,关系地理****对主体性的认识由单一主体(主客体)关系,走向关注主体与主体甚至多个主体之间的关系,以及不同主体之间平等互动所形成的主体间性。

4 关系地理学的实证研究内容

关系地理学反对本质主义,强调个体之间多元、复杂以及动态的拓扑关系,以关系地理学的理论视角,如关系空间、地方关系、主体关系等探究地理学问题更能解释事物与主体发展的关联性、过程性与独特性。目前而言,关系地理学研究涉及的范围主要涵盖地缘政治、城市地理、政治地理、经济地理、健康地理以及旅游地理等方面,主要的实证研究内容可概括为以下3个方面。

4.1 空间扩散和空间发展

关系地理学认为时间与空间是密切联系的,时间的演化能使空间或地方性发生改变,甚至也能让空间或地方性发生本质性变化[44]。Allen首先指出,由于国家总处在不断变化的地缘政治关系中,因而处在网络中的政治实体可能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援引关系空间的视角有助于解释领土以及空间的扩散问题[45]。Radil等把时间与空间联系起来,探究地缘政治问题中战争扩散过程的相关要素及作用力。具体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作为案例,探讨战争是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扩散至数十国,甚至发展到具有毁灭性的全球尺度。研究发现,战争扩散与领土毗邻、国家联盟、对抗能力以及国家能力密切相关[10]。时间改变了空间过程,关系地理学的“关系空间”为解释空间扩散的问题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

此外,也有****以关系地理学中“地方关系”的理论视角重新审视城市空间的发展问题。如Catherine等关注流动性背景下女同性恋的城市景观的流变过程,通过对加拿大多伦多和澳大利亚悉尼两个城市的实证研究发现:女同性恋的城市景观实际上是随着政治环境、社会接受程度和经济市场的变化而演变的[46]。社会不再依据领土原则来划分界线,地方之间的互动逐渐增强,与全球政治经济文化的流变有更复杂的关联[47]。正如Heinemann指出,土耳其作为具有吸引力的金融资本城市空间,实际上是与领土的地缘政治关系、全球资本主义与金融行动者三方面共同建构的结果[48]。大小岛屿的空间发展与关系治理也受到关系地理****的探讨[49],他们超越传统对岛屿边界的静态研究,进而重新思考岛屿与岛屿之间的相互关系[50]。例如Lee等探讨了中国台湾小金门岛作为欠发达岛屿与其他岛屿互动的发展过程,并通过“补偿性破坏”的概念思考岛屿开发的价值(即借开发名义实现新价值的过程中,需要以销毁现有的位置或基本属性为前提),并思考这种岛屿互动的开发模式能否真正服务于社会[51]。Rignall等则关注农村空间的重新配置问题,提出全球农村贫困与资本不平衡、不平等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并强调要以民族志的研究方法深入了解农村的生活经验,置于历时性的分析框架中[52]

4.2 主体发展与社会文化问题

关系地理学认为处在网络中的行动者构成一种关系性联动。一方面,着重关注主体与客体、主体与社会的关系,以实现主体性的回归。具体看来,关系地理****对于主体的关注,与政策实践、社会关系、空间关系等联系起来,以搭建主体与社会之间更为密切的互动。如Lorimer等指出,既要弥合人与社会政策实践的差距;也要不断扩大国家的政治议程,以此为社会公民提供更有益的政策保障[53,54]。深刻理解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多元性对于主体性的回归具有重要意义。Smith等通过对苏格兰一个早期干预项目的评估,对社会政策和情境的相关实践进行了批判性分析,以人际关系、时间和空间维度,探讨志愿者导师在帮助有冒犯性或反社会行为风险的年轻人改造的实践过程,研究强调建构广泛的关系对于改造这些年轻人的重要意义,将社会实践中关系的概念扩展到广泛的多元社会网络中,包括家庭、方案工作人员以及社会机构等[55]。此外,关系地理学认为关系是动态的,如Doel指出,空间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通过双方统一或有争议的过程再现的,在特定空间和地点的构成上,存在多种关系且这些关系之间可能会存在一些竞争[5]。因而,需要关注空间中可能存在的多元关系,通过不同的政策来治理空间,才能真正有利于人们在日常生活实践中对空间的使用,以实现对主体的人文关怀。对此,Yarwood等探讨了政策和安全在日常公共空间和半公共空间中对人们不同日常生活实践的意义,他们提出要以空间关系来理解政策和安全实践对于空间塑造的动态意义,进而提升空间使用中主体的生活[56]

另一方面,着眼于主体与关键事件之间的深刻联系,注重历时性的主体能动性发展。具体来看,关系地理学关注社会文化中的主体发展,如青年主体的身份过渡。现代性背景下对青年身份的转变视为是以一系列关键事件为中心的平行过渡(如离开家园,加入劳动力市场,形成新的家庭),通过这些过渡探究年轻人从未成年到成年的身份转变。然而,后现代主义认为,青年身份过渡日益复杂,具有破碎性、多重性且不可预测性,虽然年轻人的转型可能存在“关键时刻”,但过渡不是一次性的或单向的过程[57]。关系地理****对此提出要以生命历程的研究方法,探究过程的多元性、复杂性和长期性。例如Hopkins等以生命历程的研究方法探讨宗教、职业和老年人宗教信仰之间的关系如何塑造年轻人的宗教信仰,以及如何通过网络,流和流动性来组织或重新组织这些关系,强调跨国主义志愿者的经历对年轻人独立性发展的意义,以及对主体宗教身份认同的过渡作用[13]

4.3 身体与健康旅游/地理

关系地理学关注复杂的时空拓扑结构,并应用在身体与健康的研究中,与传统的健康旅游和健康地理研究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些研究并非关注主体本身的身心健康问题,而是更加注重健康如何在不同的空间和环境中发生联系,如何与人地共同发展结合起来。如Holliday等通过对西班牙、捷克和泰国3个不同的旅游目的地网站分析,探讨了整容手术旅游在不同旅游目的地的性别建构,分析了整容手术游客在不同地点的体验,研究发现美容外科旅游网站的营造并非是同质化和无地方性的产物,其发展与当地特定的旅游资源、整形手术风险分析中的技术、管理和卫生等方面密切相关[58]。关系地理学由关注人类单纯的主体健康问题转而关注多元生命形态的共同发展,尤其倡导健康旅游的发展要实现人地的共同发展,把人与地方的关系看做是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关系,如Holliday等在整容手术旅游研究中所描述的将改善个人成功的希望与富有民族特色的想象交织在一起的方式,与Rose关于关系地理学中“希望政治经济学”的概念产生了共鸣[59]。Bartos关注旅途中的身体体验与身体策略,通过旅游特定情境下的饮食过程,以关系网络中的身体来反思传统的身心二元论,呼吁重新认识食物中的道德伦理以及复杂的主体性[60]

此外,关系地理学作为研究的理论视角还为健康地理学认识身体疾病与健康问题提供新的启示。拓扑是指复杂的时空关系和内部活动,从关系地理学流动的拓扑结构来考虑疾病与健康问题成为健康地理学研究的新焦点。如Hinchliffe指出,我们应该把疾病理解为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固定的对象[61]。关系地理学坚持认为世界并非先验性的存在,任何事物都是处在不断变化或变化的复杂关系中。因此,注重疾病在不同环境中转移发展的过程,以及由此引发对身体或其他生物的动态变化的研究,更能有效理解健康。此外,地理****也关注人类与微生物的互动关系。在全球化的广泛网络中,微生物能跨越国界传播到其他区域[62]。如钩虫是微生物群落的成员,它们与人类共同进化,生活在我们体内,被认为能够管理人类的微生物群,使免疫耐受。Lorimer重点分析人与钩虫的关系,指出人类与钩虫关系的3种类型:寄生虫、无处不在的小东西(ghosts)和互惠主义者(mutualists),进而改变人类与微生物在体内看似存在矛盾的空间关系认识[63]。再如Greenhough通过探究人与病毒的关系,认识到将病毒视为一种人体的威胁存在,还不如改变这种病毒威胁论,重新认识人与病毒是如何共生的[64]。关系地理学对健康地理学的启发致力于把人类与内部微生物看成是具有复杂关系的集合体,强调流动的拓扑结构,重新审视对立的生存二元论。

5 关系地理学的研究展望与讨论

后结构地理学家关注差异性与情境化,并接受关系的概念,关系思维改变了我们思考空间、地方、尺度和主体性等关键地理学概念的方式,关系地理学成为地理学新的研究视域。关系地理学的出现,主要是为了质疑西方地理学界将世界整齐地划分为二元对立的结构范式,试图打破自然和社会事物的本质观,是一种反本质思维。实际上,关系地理学也仍在忙于创建一个新的网络、关系和流的拓扑地理,其关系思维已经渐渐影响了地理学某些分支的“关系”转向,如Bathelt等指出经济地理学实际上也正向关系经济地理学转变,它符合关系地理学所提出的3个命题要求:① 从结构角度看,经济行动者处于社会和体制关系的背景下。② 从动态角度看,经济过程是受路径依赖的,并受历史的制约。③ 经济过程是有条件的,因为行动者的战略和行为是开放的。在这种关系的转向中,经济地理学家倾向于将其分析重点放在影响经济活动空间组织动态变化的行动者和结构之间的复杂关系上[65,66]。国内也有****对经济地理学中的“关系转向”进行评述,认为区域与企业发展的过程中更应该关注复杂的动态关系网络,借此机会复兴“经济地理学”,催生中国特色的“新经济地理学”的形成与发展[47]

此外,关系地理学在人文地理学其他分支学科中的影响与应用也逐渐被关注,基于上文对关系地理学中的“关系”进行重新思考的基础上,我们把关系空间、地方关系、尺度关系、主体间性等嵌入在“人”与“超越人类”、“物”与“重返物质”的逻辑思维中,质疑主客二元对立的观点,对关系地理学在人文地理学中的具体应用提出以下4个方面的研究展望(图1)。

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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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关系地理学的研究展望




Tab. 1
Tab. 1Prospects for the study of relational geogra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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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流动性与移民问题研究。21世纪以来,地理****一直努力解决流动性问题[67],关系地理学产生的现实背景在很大程度也是基于对流动性的思考,因而关系地理学也逐渐成为理解流动性与移民问题的理论工具。具体而言,主要包括3个方面:① 关系视角的迁移机制。如流动性的语境下,经济、社会文化和政策等因素如何成为一种力量促进移民的迁移。② 迁移过程中不同主体复杂关系的动态处理。如跨国主义的背景下,移民是如何处理地方主义、民族主义和全球化之间,地理界限与文化界限之间,流动取向和家乡取向之间等多重复杂的关系;如何协调移民、迁入地和迁出地三者的利益关系,实现人地的共同发展等现实问题,都可以通过关系地理学的关系思维进行考量。③ 关系地理学为后移民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传统观点认为,移民进入迁入地后往往依靠亲戚和朋友这种紧密的社会关系网络平衡各种障碍和壁垒,随着后时代的来临,我们认为移民在迁入地建构了更加动态、复杂、多元的社会关系网络,在纠缠互动的链接与桥接之间重构了移民在迁入地的强关系与弱关系[68,69]。与此同时,在流动性背景下,移民社会关系网络视角的研究呈现跨越时空、更加复杂的趋势[70]

(2)超越人类的地理学研究。超人类地理学试图打破人类与非人类、自然与社会的二元对立关系,强调非人类的生命与物质的能动性发展,关注生态政治、自然保护、环境发展等问题[71]。以关系地理学的关系思维和网络的视角去理解超越人类地理学的问题,一方面,能打破以往把研究对象作为孤立个体的认识方法,把人类与非人类置于共同的社会网络中去理解人类与非人类相互依存的复杂关系,如人与自然、动物的相互依存的空间关系等;另一方面,有助于理解和尊重差异,重视非人类的主体能动性发展,如自然界中动物的主体能动性问题、自然景观和自然资源(水、电、土地等)的变迁过程及其涉及的政治地理等。实际上,超越人类地理学也提出以关系的视角去探究自然、生物以及动物等的能动性发展[72]。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关系地理学与超越人类地理学在理论和方法运用方面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依存的关系。

(3)日常生活实践研究。日常生活作为宏大而又看似无边界的实践,包括吃饭、睡觉、清洁、洗涤、通勤以及游园等具体的内容[73]。如何把细碎而庞杂的日常生活实践研究嵌入到地理学中,关系地理学提供了方法论和理论的启发。① 关系地理学关注日常生活分类的过程及其变化的社会意义。因此,对于地理学中的日常生活实践研究,可通过后结构地理学思潮中“解构”再“结构”的分析思路,先对日常生活实践进行分类,如日常饮食与烹饪、健康与日常就医、日常社会交往、旅游与日常休闲,再将其结构起来重新解读不同主体在不同的历史和地理背景中的社会意义。② 关系地理学强调事件的连续性、概念的模糊性、知识生产的背景性,认为以情感为主的不能“表征”的东西才是影响事物发展的主要力量[7]。它启发地理****在研究表征的日常生活实践中关注非表征的理论方法,注重情感的微妙表达所蕴含的复杂而变化的意义。

(4)“重返物质”的研究。关系地理学试图从对传统的物与人的关注转向对物质性和“人与物”及其情感联系的探讨[74]。具体而言,主要包括以下3个方面:① 以“物”为核心和线索,关注物质的流动及其所处的复杂网络,并分析商品等日常物质在生产、分配再到消费的流动过程中蕴含的社会经济文化意义。② 通过“追踪”物质[75]的研究方法来解释嵌入在物质文化和消费中的社会关系和更为抽象的社会文化过程。③ 将“物质”放在更大的社会过程中考虑,着重物质中的主体—客体关系、社会文化关系与政治经济过程,物质的流动说明物质联结下的全球化联系和文化传播及扩散,同时展演物质对人们的情感和空间“氛围”塑造的作用。“重返物质”的研究是以关系地理学为研究视角,通过“再物质化”[75]建构物质的关系网络与非表征的互动意义。

正如前文所言,关系地理学作为一种新的思潮和理论视角,在理解与认知“关系”方面还存在诸多争议,下面就“关系”的内涵与外延进行延伸讨论。

对“关系”的理解除了前文强调的关系空间、地方关系、尺度关系与主体间性之外,还需要进一步强调“关系”对世界的解构。关系的视角认为世界不是一种静态的、僵硬的结构和模型,也不是一系列离散的事物;而是连通、流动与网络交织在一起的拓扑结构,是彼此相互关联事物的集合。从拓扑结构来理解关系,包括逻辑拓扑和物理拓扑。就物理拓扑而言,主要指网络中“点”与“线”相互连接的形式,“点”主要指各行动者;“线”主要指不同地理尺度的社会流动和变迁过程。这样“点”“线”之间至少构成了4种关系:点与点的关系、点与线的关系、线与线的关系以及点线之间无规则网状关系。这些关系之间的互动构成了“关系”的研究核心。就逻辑拓扑而言,主要是指物理拓扑是如何运转的,需要考虑点与线的“大小”“形状”和“变化”等,这些要素的不同决定了不同行动者之间是如何互动以及通过互动塑造什么样的景观和空间关系,主要强调网络及其彼此之间的权力关系。因此,关系的视角认为,世界一直在过程和生产(in process or becoming)之中,是动态、复杂、多维关系的网络拓扑结构;世界并没有本质,而是开放的、异质的、多样的和不确定性的。

基于“关系”对世界的解构,可见世界是通过关系性联动来运作的,每件事物都在相互关联并彼此定义着,可以说“一切规则都是关联”[76],行动者的行动都处在关联中,关联的复杂性与不稳定性促使地方空间(space of place)被流动空间(space of flows)替代,地方之间的互动与依赖不断加强,固定的边界变得越来越弱,地方的特性被全球流动所构成的网络决定,呈现出不同的流动意义。关系思维下对世界的理解在一定程度上呼应了中国所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也在实践上指导我们在处理国际问题(如中美关系)的立场与主张,正如现实中我们所看到的一样,有些国家依然坚持二元论。同样的,学术上对于“关系”的理解与认知也存在二元争议,许多后结构地理****似乎更愿意接受某种程度上的结构解释,坚持本质观。但“关系转向”已经成为不得不面对的理论思潮。比如Massey在研究英国湖区斯基山的形成过程中,认为岩石和山脉是在几百万年前,距今位置几千公里外的赤道以南形成的,是时间和空间、内部和外部互动作用的结果。但坚持本质观的地理****则质疑和反对这种关系论,他们认为这些物质景观形成的本质都在于求助于自然,地方是自然形成的,是永恒的[34]。又如在德国城市空间的发展过程中,以Lüthi等为代表的关系地理****指出土地不再是城市空间发展中固有的组织原则,知识经济的功能逻辑与空间逻辑之间的相互关系才是多中心型特大城市区域和城市层次结构出现的主要驱动力。同时,关系地理****挑战了嵌套层次结构作为空间组织原则的传统观点,指出具有重叠和跨城市网络的非嵌套层次结构成为空间组织的新原则[77]。然而,坚持传统本质观的经济地理****则始终认为土地是影响经济发展的内在性或固有的结果。笔者认为,在关系地理学问题上对“关系”存在的诸多争辩和多元批判,有益于深入反思地理学的学理问题,进而推动地理学的创新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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