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时间辗转,岁月如歌,记忆沉淀。马角坝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理工学子的成长,传承着“穷究于理,成就于工”的理工精神。对于每一个去过马角的人,马角记忆像一杯酒,像一首老歌,承载着过去的坚韧付出与未来的理想愿景。
无论在将来走了多远,我们总会记得自己出发的地方。编者特寻找了几位当年马角坝实习的亲历者,他们是学生亦或是老师,在那些白云滚滚的回忆里,过往是一张质地纯粹的黑白照,激起59岁的理工无限共鸣。

曾经,在马角坝老教室,培养了一批批优秀学生
画出人生的马角坝
地球科学学院退休教师 王道永(74级区域地质调查及矿产普查专业)
在我的记忆里,马角坝这幅画从勾勒线条到填上色彩,用去了我的大半生,而颜料,就是我从青春一直到鬓染白发的时光。
1974年,作为大一的学生,青涩的我第一次来到马角坝。大片大片的石灰石矿山和老式矿场机械铺成的黑白背景上,一列蜿蜒而来的蒸汽机车正用煤烟画出一道长线。空气中一直飘散着的各种粉尘灼痛了呼吸道,让我第一次知道了当年看的南斯拉夫电影里那句台词“仿佛空气在燃烧”并不是形容词。迷茫的我就如同那列开往秦岭的火车,需要在马角坝补充好给养,才能走向人生的下一步。这时的马角坝在我印象里,是一副充满工业风味的黑白画。
时光飞逝,从学生变成了老师,我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来到这里。慢慢地,我发现这幅画上的色彩多了起来。
矿山开发留下的古生物化石带给我们惊喜,青林口红军遗址上我们缅怀过去,而清沟是在进行沉积地质填图工作的闲暇之余休闲纳凉的好去处。那一排青瓦平房围成的四合院里,留下了无数地质人青春的身影;院中的水泥地也如同我的额头一般,被时间刻满了横纹。忽然有一天我看到这地,才发现自己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坐在条凳上的学生,而是拿着粉笔在那块涂着旧漆的黑板上用力勾画的教书匠了。躺在马角坝那湿热的房间中,我已不再因对未来的期盼而辗转反侧,每一天都能带着工作后的满足睡得香甜。
随着社会对环境保护的重视,工厂搬迁了,矿场重新披上了绿色,空气也变得清爽起来。一年又一年,见过太多稚嫩的脸庞,又送走太多熟悉的身影;他们年轻,他们拥有梦想,他们是在那里开启了地质生涯,也是他们,让我记忆中马角坝这幅画渐渐地有了颜色。我幡然发现,把生命里最好的时光献给马角坝是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有高大的教学楼,但是对知识的渴求没有半分减少
这里是“铁脚板”的磨刀石
沉积地质研究院副教授 苏中堂(2002级地质学专业)
2002年秋天,尚读大三的我担任实习组长,在马角坝度过了此生难忘的3个月,完成了从一名地质专业的学生开始蜕变为地质工作者的第一步。
从大西北的甘肃来到四川,地质对于我,是一种命中注定的缘分。当年懵懂的我,其实对地质专业基本没有概念。高考之后,得知我被地质专业录取了,当时的高中班主任就问我:“你的脚板是弓的还是平的?弓的?哦,那没事了,你去吧。”后来我才知道,学地质的,都得有一双“铁脚板”。
山路走的时间稍长,脚上都会磨出水泡,实习的前一个礼拜,每天晚上睡觉前的必修课就是用针挑开脚上的水泡,再用热水泡脚。等到水泡反复磨破、再重新愈合之后,才是一双“地质人的脚”。
每天清晨,基地旁的生猪屠宰场已经开始工作,伴着我们起床的不是鸡鸣而是猪叫。简单的早餐过后,便是一天的分组实习。填图、跑地质界线、根据地层走向把地图上的地质点用脚步链接起来,山野就是我们的课堂。每天傍晚,带着一日风尘回到驻地的我们在简单的晚餐之后,还要根据白天的勘测整理观测资料和绘图,每天晚间的总结都是一次凝聚、收获知识的历练。变化,在这一天天里慢慢累积。
理工地质人对于在马角坝的回忆有千百种,但是最让我们忘不了的是在马角坝铸成的亲情。一次实习,往往意味着一个集体的蜕变。其实,大学生们的性格独立会造成同学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太密切,在其他的专业里,毕业后各奔东西,往往被距离淡化了同窗之谊。但是经过实习,这三个月每天都面对不同的困难,互相扶持、共同面对,让我们认识到地质工作者不是“独行侠”,每一项工作没有小组成员之间的密切合作,那是不可能完成的。还记得有一次断面勘查,整个坡面上布满了带着硬刺的灌木。一天的工作下来,小腿上扎满了木刺,晚上在宿舍里休息时,就着灯光互相帮忙,最多能挑出十几根半寸长的刺来。我们收获的,不仅是宝贵的团队协作经验,更是如亲人般的情谊。
地质实习是一次真正融入感情的机会,精神和思维的锻炼在一个集体中共同成就,慢慢趋近。地质学是一个高山,大学的学习,只是攀登高山的第一步。侯明才教授曾告诉我:“学地质十年后,才真正认识到自己只不过刚踏入了门槛。”在经历了真正的工作之后,我猛然意识到,正是当年这洗去我身上青涩味道的实习,带来了比技能更加重要的品质和收获。至今获益良多。我们学地质的,不正像是给大地“出诊”的中医么?唯有积淀,才能有所成就。

大学时代在马角坝实习的苏中堂
走,带着砍刀去备课
沉积地质研究院副教授 李智武(94级石油与天然气地质勘探专业)
从97年的学生实习到09年的实习指导老师,前后5次驻扎马角坝的经历,让这个地方在我内心有了沉甸甸的份量。身份的变化,也给了我从不同角度去认识马角坝实习的机会。
作为一个已经在野外工作多年的地质人,小伤小病留下的疤痕早已经随着记忆慢慢淡去,唯一随着时光加深的,是对实习教学更加深刻的认识。
咱们实习带队老师其实更像是一群老农,照顾着学员们这一片幼苗,看着他们从一开始带着茫然的眼神变得自信,记录本从空白变得丰富,从面对老师提问的战战兢兢到后来自己思考提出问题,同学们的每一步我们都看在眼中。学生们的成长和变化,是最让我们欣喜的收获。
多年的实践经验让我认识到,马角坝实习对于学生们的意义不仅是三年所学知识的检验,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三个月的摸爬滚打,不断地记录、观察、总结,第一次对地质工作方法有了比较完整的认识,初步具备真正的地质工作心态。每一次带队实习,我都在学生可接受的范围内尽量延伸,亲身示范,总想着在实习中把自己工作中的体悟传授给学生。不是让他们有机会走捷径,是想着让他们把节省下来的时间投入到地质工作的新领域里面,去吃更多的新苦头呢。
马角坝实习对大地质学科的重要性好比是一座桥,一头连着书本,一头连着地质从业之路。作为“筑桥人”,保证质量的责任压在每个指导老师的肩头。每年夏天,在学生还在家中享受暑假之时,我们就带着备课的必备工具——砍刀上山了,劈开茂盛的荆棘,用自己的脚步丈量好每一寸土地,和饥饿的蚊虫作“殊死斗争”,开拓出实习线路;在实习过程中,晚间定期查阅学生的实习总结,及时发现问题,好在第二天教学时补充短板;还要客串一把“家长”的角色,不但要做好教学工作,更要保证学生们的安全。实习这座桥就是这样拉近了师生之间的距离,承载了一股浓情。
十年前,我看山是山;十年后,我看山不是山,正是马角坝见证了我人生的蜕变。从当年跟在老师后面亦步亦趋,到如今野外工作于我来说早已经从苦累变成了一种享受,学生都笑称害怕我工作起来的那股劲头儿,能够听到一句“具有严谨的科学精神”的评价,是我最感自豪的收获。

山野就是我们的课堂
我们都是“野孩子”
地球科学学院副教授 龙训荣(86级地质矿产勘查专业)
当我第一次带着学生们来到震后重建的马角坝实习基地,看到红白相间的崭新楼宇,在欣喜之余,不由得回忆起六年前那一次难忘的经历。
那是2008年的深秋,狂躁的大地还没完全平息下来。走在已经被大地震翻动得松软的土层上,时不时的还能收到它送给我们的余震作为“惊喜”。抵达目的地后,发现那熟悉的小院和瓦房已经无法再为我们遮风挡雨了。稍稍怀念一下“老家”,我们立即抓紧时间扛着行李走进帐篷开始准备工作——作为一个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要在野外渡过的地质工作者来说,这样的困难还远远不能阻碍我们。
白天的野外考察结束后,晚上就在帐篷里整理资料。临时拉来的电线时有故障,我们就用应急灯照明;时值深秋,夜里的凉意已经可以让呼吸的气体变成一片白雾,萦绕在头顶。累了,走出来透透气,回头一看,从帐篷缝隙里透出的光,是山间黑沉沉的夜里唯一的点缀。那一刻,让我莫名地对地质人的宿命有了更深的体悟:我们都是坚强的“野孩子”呢!哪怕是八月雨季里第一批来到震后马角坝的实习队,面对着天天泡在水里的帐篷,也是一笑,挽起裤腿就走进去还不忘打趣:“咱们新中国的人往上数八代,谁家不都曾是‘泥腿子’嘛!”
站在重建后实习基地的大门前,看着第一次来到马角坝的学生们带着好奇走进院子,他们的欢声笑语把我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在国家灾后恢复重建项目的支持下,学校对这里进行了重建。现在,基地占地20余亩,建筑面积4772余平方米,建有教学楼、教师楼、学生楼等,可同时容纳300人左右进行现场实训教学。向时光机器的轮齿声中渐远的过去挥手道别吧,咱们马角坝走出来的地质人已经习惯了昂首向前。

汶川地震后,学生在马角坝帐篷中整理资料
一个让你念念不忘的地方
能源学院副教授、石油地质系主任 宋荣彩(92级资源勘查工程专业)
1992年来到理工,大学四年走来,上课、自习从不缺席成为了我不变的定律。在图书馆知识的海洋里遨游成了我最享受的消遣活动,但对专业真正的认识是从马角坝实习开始的。
回首在马角坝的实习点滴,我想我能想到的第一个词是有趣。尽管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时的实习基地里各种设施并不完善,且天气反复无常,环境也比较艰苦恶劣,但是那段历时八周的记忆仍然清晰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在马角坝跑路线时,经常一跑就是一天,但是在跑的过程中,我们有时会相伴着采摘树上的水果,偶尔会采几朵小花互相逗趣一下,有时裤腿上沾满了泥浆,我们还会偷偷抹在老师或者同学的脸上……我想那些在马角坝洒下的欢声笑语都是我青年时最美的记忆。
地表征测、填图,爬山、采集样本,跑路线、研究石头等等,我从未觉得枯燥乏味。或许这也是我97年毅然辞掉管理工作回到学校继续搞研究的原因。无论是学生时代在马角坝实习,还是作为一名老师指导着学生在马角坝实习,我都十分欣喜且感激在马角坝收获的点点滴滴。从学生到老师的身份转变,我想肩上承担的更多是一份责任。与同学们在马角坝相处的短短五周半,一个老师能给予他们的不应该局限于知识上的点拨,更要与他们打成一片,通过接触发现他们身上的问题,及时进行正确的引导,教会他们成长与成熟。马角坝是一个载体,同学们在这里得到了点线面的各种基本功和各方面能力的锻炼,我们老师也通过指导反思得到了提升和完善。马角坝真的是一个有意思的,神奇的地方,我相信,在马角坝得到的锻炼将会使这一生都铭记且受益。
我一直觉得,人都是有张弛性的,在安逸的环境就容易好逸恶劳,在艰苦的环境反而容易激发斗志、苦中作乐。而学习之路注定艰辛,青年大学生们更应该有苦中作乐的意识,要明白人间有味是清欢,生活没有苦味不会完整。而马角坝,的确是一个能让你念念不忘的地方。

课后师生联谊活动
多年后,细数过往仍感幸福
继续教育学院副教授、副院长 赵仕波(90级数学地质专业)
川北小镇马角坝,位于李白故里江油市北部,宝成线穿镇而过,成都理工大学马角坝实习基地坐落在小镇一角。马角坝由于其特殊的地理地形成为地质填图实习的天然基地,每年9月,成都理工大学总有100余名师生穿行在马角坝的山水之间。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交通还不是很发达,从成都坐上绿皮火车,大约七八个小时可以到达马角坝,实习基地不大,有一栋可以容纳大约100来人的公寓,有几间教室和食堂,实习期间,同学们一般早上在食堂用餐后带上馒头,用军用水壶带上一壶随老师一路爬山涉水观测和记录地形地貌,稍微平坦一点的山坡就是我们的讲堂,同学们散落在老师周围聆听老师的讲解,有时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走完所有的观测点,往往早上上山,傍晚才能回到基地,整理观测资料和绘图是同学们每晚的必修课,往往躺在床上基地旁的生猪屠宰场已经开始工作。学习之余男生最大的乐趣是和马角坝镇上各个单位的篮球友谊赛,一个实习期基本上会和镇上所有的单位开展一场比赛,女生最大的乐趣可能是闲暇去逛镇上的农贸市场,购买各种各样的土特产。

数学地质专业90级学生在马角坝开展野外实习

数学地质专业90级学生到马角坝火车站给旅客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