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队教师:康蕾
下乡地点: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



这是怎样一番景色……
假若我的眼睛是个镜头,它的起幅是高高在上、仿若与天对话的望天树,向下摇移,从挺拔秀丽的团花树、独木成林的榕树、挂着椰子的棕榈划过。再向下,那是缠绕树干数十米我们还叫不出名的藤本植物、四处丛生的蕨类,层层叠叠,高低错落。镜头再慢慢推……定格在红似焰火的美人蕉上,几只蚂蚁正不慌不忙地攀爬……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蝉声、鸟鸣间或其中,同期声也有了。这样的画面,配上解说一定画蛇添足,可我还是想用文字告诉你,那空气中弥漫着的迷人的气息。
这里是我们今年下乡采访的目的地,距京城已是3000多公里的热带——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油画系二工作室的康蕾老师带领二、三年级本科生和研究生一行24人在此开启了与植物的对“画”。


草木无情?
植物是什么?生活在城市水泥丛林的“95后”对植物的认识更多地源于小学自然课本,或是春游学校组织的植物园,是路边的树,是隔离带的花,是偶尔摆在天光教室的模特,是“无情”的草木。显然这次写生,带队老师康蕾打算打破学生的认知,出发之前就邀请世园会主题纪录片《影响世界的中国植物》总导演李成才及其创作团队与学生分享人类文明和植物的关系。“中华文明是由植物塑造的,看看我们的文字,竹字头、草字头、禾木旁、绞丝旁,翻阅我们的诗歌,305篇《诗经》里有153次出现不同植物的描写,我们的衣食住行,稻谷与桑树,茶叶与水果,村庄与田野,该是需要端详一次陪伴中华文明生长的植物们了,该进入她们的世界了,一起感受她们如何用生命延续万千生命……”这一席话和纪录片叩开了同学们对植物认知的大门,也改变了他们观看对象的方式,三年级的付蕊同学坦言,“看待植物的方式不一样了,觉得他们有自己的性格,以前我可能就会把眼前的景色归纳为几个色块,现在我更愿意细细观察他们的外形、状态,以及他们与其他植物的关系”。
如果说主题讲座还只是纸面谈兵,那么进入植物园尤其是热带雨林区的那一刻,才真正感受到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自然世界,社会达尔文主义,植物才是祖宗。到现在我都没有忘记那一天,我们几个呆呆地站在“绞杀榕”下说不出话的样子。这本是鸟类随粪便排泄而出的榕树果,偶然落在其他乔木枝桠上,适合的气候让它发芽,长出“寄生根”。“寄生根”攀附着乔木的树干,一边朝下伸向地面,插入土中,汲取养分。一边往上伸向空中,抢夺阳光。“寄生根”密如鱼网,紧紧地缠住树干,慢慢地,“绞杀榕”茂密的叶子阻挡了阳光,原本的大树窒息而亡,只留下“绞杀榕”枝条织就的网状树干傲然而立。占全球陆地面积9%的热带雨林养活着全球50%以上的物种,每一处,每一秒,生命的故事都在发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作为最高级的动物,人似乎总是这样看到其他的物种。同行年纪最小,1999年出生的杜嘉威雨林之行后在朋友圈记录了他的思考,“他们互相厮杀,争夺阳光,空气和生存的权利。他们爬上天空,他们蛰伏在水中,他们存在着,他们存在过,他们为了生存,生存又为了什么?”





美,该怎样表达?
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分为东、西两区,东区是热带雨林;西区建有二三十个专类植物园区,众人熟知的“国树国花园”“棕榈园”就在这。经过头两天近距离熟悉还陌生的物种后,师生们在第三天开始分散四处,选择自己喜欢的角度,开始了与这些热带植物的对话之旅。
王莲酒店房间前的一池湖水里,朵朵睡莲正在盛开,三年级班长刘汉书在这对景写生,“我喜欢在画面中加入当地的建筑,有人的风景感觉有灵魂,就像现在,虽然我在酒店对面取景,可是我会幻想自己是那窗户前看风景的人,我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看这些植物,我也会幻想如果我是这一池睡莲,我又是怎么看待那些注视我的人,有点难用言语表达,我很想通过画传达”。兰花园里,研一的陈夏与几株宝塔姜较着劲,他喜欢比较复杂的画面,一层摞一层,看上去有点“密集恐惧”。研三的李金鹏,此时正描绘一丛车筒竹,“画它之前,我绕着它走了三圈,了解它的属性。你看它三年才从奋力从地下冒出一个尖尖,然后再以一年15米的速度生长,突破束缚,如孔雀开屏。这种生命力的顽强给我震撼挺大的,我就想画出这生命力”。二年级的卢若亦在一群植物中选择了一株猪笼草画特写,原因很简单,“它肥嘟嘟的,有点可爱”。
“美,有什么用呢,常有精明的人这么精明地问。我也说不出它究竟有什么用,只觉得它忽然令你心跳,血脉的河流畅通无阻,肺叶的翅膀迎风欲飞,世界忽然新奇起来。”余光中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在高雄目睹木棉花“满枝的红葩一齐烧起”,写下《木棉花之旅》,用文字阐释他对美的感受,亦在篇末期待木棉能找到中国的梵·高。宝岛那边的木棉有没有找到知己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在几乎同一纬度的西双版纳,现在有一群学生正在感受热带植物带来的美,用自己的艺术语言表达那些精灵般的生命。





在自然美中“找自己”
在这里画画很简单,无论是植物园里恣意绽放的奇花异卉,还是雨林里高低错落为了生长各出奇招的生灵,处处皆景,美到“照抄”都是一副不错的风景画;在这里画画也很难,色谱上所有的色彩都喷洒而出,怎么选择?开始画画的几天,每个人遇到了不同的问题,“碎”成了主题。“景色很杂乱,很难归纳成一种形式”“我平时画的东西都特别整,我不擅长画特别碎的东西”,“这些花,画远景的话比较碎,不能突出个体”,面对同学们的难处,康蕾笑言,“以前在京郊写生,我总是鼓励他们在平凡中发现美,这里目光所及都是美,但是怎么选择、组合,是我留给他们的问题”。
画面的“碎”与每个人观察的角度有关,画面定格的瞬间就代表了每个人的视角,他的价值观。这次写生,康蕾不希望学生仅仅是“复制”自然景观,面对有些同学按照写生固定模式描绘的“远处天、中景地、近处房子或树”,她先耐心地用色块整理,形的处理,明暗,纯度等造型、色彩规律进行点评,并委婉地鼓励他们突破常规,发现兴趣点,画局部,画不同景别的组合,“你们看,这里的植物都长得这么的没有规则,咱们也放开一点,有意思的、好玩的都可以放到一个画面里,就像中国画的意境山水,就像电影的蒙太奇一样”。而遇到明显融入自己想法,带有创作意识的习作,她的高兴溢于言表,“你看卢若亦这张,不完全像写生,一看就与植物生长联系在一起,色彩穿插,节奏感很好”“佩璇这画很有她的性格,反复较劲,你看这个小叶子画的拙里透着可爱劲儿”“天语画就和她一样在人群里很打眼,解放那朵小白花多内秀像极了她,陈夏能力强,在复杂中找秩序”……
康蕾总是鼓励学生挖掘本性中原有的特质,“找自己”。出发前,她邀请同学们做了一趟生动的自我表达课,剖析从小到大的生长经历,对事物的认识和看法,爱好和兴趣。“让他们回忆小时候,就是希望他们感受那段空白的时光,什么都新奇,都特别有意思,真的不希望他们只是用那一套调色方法、造型规律束缚住自己,他们有很多的可能性”。课堂上,她与二工作室的其他老师会教授学生点线面、黑白灰,教授色彩的明度、纯度和亮度,会将她所学到的艺术规律倾囊而出,但这只是表达的手段,不是目的。下乡出发前,她也邀请曾经二工作室的主任戴士和先生与学生一同探讨“写生、创作与自我关系的表达”,她说二工作室在教授艺术规律的基础上,特别强调关注现实,重视学生对自然、对社会、对生活的理解。就像她在读研究生时期,跟随导师杜键先生和壁画系孙景波先生的那近半年的大西北写生,“直接到生活中去感受,到大自然中寻找答案,到朴素的民间去汲取养分”。康蕾希望这次西双版纳之行,能为学生们打开一扇门,以后无论是画植物、动物,还是人,或生活,他们都能突破思维惯性和既有定式,以新生的角度重新寻找美,发现美,激发触动内心的感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先民用草木寄情。梅之傲雪、兰之贤达、竹之清雅、菊之飘逸,世人常用“四君子”寓意圣人高尚的品德。曾与同侪编纂出世界上最大型、种类最丰富的《中国植物志》的中国植物画第一人曾孝濂,在《朗读者》现场说,“花是种子植物渴望生存和繁衍而衍化出来的最狂热、最绚丽、也是最奇妙的表现形态,其实我们人是自作多情,因为花本意不是为人开的,但人能从花那儿得到爱和美的启迪。”一花一木就在那里,用自己的方式生存于自然界,却被不同的人赋予不同的意义。可不是么,康蕾老师也这么看,艺术本来就应该是富有创造性的,是心灵的解放,是个性的释放。“希望这次下乡能在孩子们心里埋下一颗小小的种子,阳光、雨露,任他恣意生长。”





宣传部吴琼/文宋曼青/图
宣传部 宋曼青/编
2019年4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