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拿到了安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大红色、左右对折、偏薄,还没有当年大学录取通知书来得硬实。拿在手里,有一种黄连和着糖在嘴里嚼完了的感觉,略带微苦,略带微甜。
考研是父母要求的,大一就已提出,大三正式提上议程。只是经过两年的混沌度日,自己早已达到了反智的顶峰,无心学习,更别说全身心地投入到漫长的考研中。可是父母偏又是唯智主义者,就算我想读到博士,他们也是非常乐意的,因此当我跟父母争论不想考研时,他们的失望和愤怒可想而知。但是最终在他们的反复游说加一点威逼利诱之下我还是答应了。只是当时的我只想着试一试,根本没想到这一试就是三年,艰难而漫长。本以为就算不能走得一帆风顺,也会轻松放下,另作打算,可是没想到自己花了这么久还是硬着头皮走完了全程,得到一个差强人意的结果。
第一次报考中央财经大学的会计学,是因为对帝都和名校的向往,认为读研不读名校和热门专业很难有好的前途,却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几斤几两。两年多的自由散漫依然保持其惯性,想要改变不是件容易的事。每天花在自习上的时间相对于一心扑在考研上的人少得可怜,自己还不以为然,不想成为那样的“书呆子”,然后继续着2B一样的自由散漫。这种状态的改善是在11月份,课程结束,同学大都去实习了,于是接受了小伙伴们的建议,跟他们一起去图书馆的考研自习室看书。原先是很排斥这里的,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的几十张四人书桌、桌子上堆满的书以及书后低头自习的人,总是让自己想起高三时的压抑感觉,想要逃离。只是没想到自己很快就适应了这里,最后一个月,每天从早上9点到晚上10点多,竟也能一整天地泡在图书馆里。习惯就是这样,形成与改变,不过是一下子的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可是最后一个月的冲刺终究难以弥补之前的时间损失,最后只考了352分,央财的会计是远没有希望的,又不愿调剂到一般的学校,于是第一次考研就此结束。
总结第一次的失败,皆因自己的年少轻狂和不努力,而这样的失败对自己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坏事。我在想,如果当年考上了,我是否会不珍惜轻易得来的成功而继续荒废两年,现在想想,会的,很可能会。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高中升大学,我都以超常的成绩顺利升学,这一次失败是升学的第一次失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一件好事。年轻人,总得遭受一些打击,经历一些失败,走一些弯路,才能真正明白一些事情。而早失败要比晚失败好得多,因为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去奋斗,去争取,去翻身,因为年轻就等于没有失败。
决定二战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虽然也为是否工作有过一丝徘徊,但是这个选项被我迅速排除。经过上一年的考研历程,我又重新找回了以前学习的感觉,而眼界的开阔和考研的失败,则让自己感到了自身的浅薄和渺小,开始反思。回想大学这几年,我早已迷失在曾经告诫自己不能踏入的生活里,不学无术、混沌度日,印象中就没有好好听过几节课,没有认真学会几门专业课,没有读过几本值得称道的好书,反而心却变得越来越浮躁。我觉得自己必须回炉再造,去平心静气地读好几年书,以求获得进一步的提升。于是处理完毕业的事就在教工区租了房子,开始了二战。
这一次选择了北京科技大学,是对自身实力的考量。北科上一年的复试线是360分,因此我觉得只要再努力一把,这个目标对我来说不是太难。而且觉得自己已经有了第一次考研的底子,加上半年的时间还算充足,于是又报了会计从业资格考试和注册会计师的财务成本管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贪心给自己的二次失败埋下了隐患
这一次相较于上一次的确用心得多,从暑假开始就一直泡在自习室里。同学都已出去工作,和几个二战的小伙伴一起奋斗,几乎没有了任何娱乐活动,不再写诗,不再写文字,不再看小说。也正是在这样的境况下,我开始发现白天的月亮、黄昏的落日和晚霞以及楼顶角落里长出的草木,它们让我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和生命的坚强。这半年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痛苦或是沉重的感觉,除了中间有大半个月觉得有点累,越接近考试我却越来了精神,觉得每一天的生活异常充实,有一种奔跑在康庄大道上的感觉,而不远的前方将有更美好的事物在等待着我。
可是美好的事物终究不会那么轻易到手。由于在会计考试上花了一些时间以及对数学的掉以轻心,只在最后两个半月才把数学看了一遍,直接导致三个大题不会做,只考了117分,比上一年少了19分。最后总分377,而北科的复试线却破天荒得涨到了378分,一分之差,复试的大门就这样在我面前重重地关上了。我记得当时我笑了,当然,有苦笑的成分,只是事已至此,坦然接受吧。
然后回了一趟家,母亲又提到过年时给我求的功名签,说当时就觉得情况可能不好。签上写道:“映雪囊萤非一朝,胡为不屈不能超,再加黄卷三冬苦,自有嫦娥月里邀”。当然,求签灵与不灵,在于怎么解释。如果这次考上了,这支签解释为“研究生再苦读三年,会有好的前程”也是合情合理。不管考没考上,单看这支签的内容其实不差,过程虽然艰辛,结果却是美好,求功名签顺便把姻缘签也解决了,一举两得。而这支签的内容似乎也昭示了我的三战之路。
对于是否三战,当时真的下不了决心。父母开始埋怨我为什么总是想着考北京,考好学校,他们觉得能考上老家的安徽大学或是原来的海南大学就已经很好了,要是第一年就考安大或是海大,就不用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了。可是我又如何去跟他们解释自己的想法呢,心里开始变得无比烦乱,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恰巧同学工作的酒店在招审计,于是买了机票,迅速飞去三亚面试,不想在家再待下去。
面试顺利通过,然后入职。同学已经是应收主管,我则只能从审计文员做起,一年的时间,差距已经显现,考研的机会成本,可见不算小。一开始我在想,就这么在酒店财务部做下去,做到财务总监,不求能挣什么大钱,至少日子过得舒服,何必再去拼死拼活折腾自己。只是越做到后面越觉得无法融入这里,且不说碰到一个八婆一样的经理让我每天工作的心情有多压抑,规章制度不明确、部门之间不配合、上级领导不愿管,甚至秘书可以直接调到财务部当经理。在这里,除了认识几个不错的同事,没有一点让我满意的地方。而每天重复的审单让我逐渐迷失自己的价值所在,下班的时间也消磨在电视和手机上,我开始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斗志会再次被消磨殆尽,我应该去学更多的东西,去体验更广阔的世界,由此,三战的念头在头脑中愈发清晰。于是,在同学辞职之后,总监准备把我调到应收主管的岗位时,我拒绝了,随后申请了辞职。或许,在同事看来,我的举动像个2B一样令人费解,但是我觉得我不过才刚刚22周岁,许多像我这么大的人才刚刚毕业甚至还没有毕业,我为什么不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而这一次我必将竭尽全力。
8月15号辞职,17号回到海口,在学校租了一个学生宿舍的床铺,开始了一个人的三战。除了一些常见到的同学,我尽量不去告诉任何人这个决定,以免给自己不必要的心理负担,我觉得,有些事,总得一个人默默地去做,这是逼格作祟的结果。之后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让自己对这段沉默的时光有了更深切的体会:“每个优秀的人,都有一段沉默的时光。那段时光,是付出了很多努力,忍受孤独和寂寞,不抱怨不诉苦,日后说起时,连自己都能被感动的日子。唯累过,方得闲;唯苦过,方知甜”。我深知自己离优秀还差得远,因此继续努力必不可少。
父母依然是支持的,只是这一次他们劝我不要再好高骛远,能上安大他们就心满意足。父母并不是严苛的人,相反,对我一直宽容,特别是母亲,总是谆谆教导,循循善诱,他们不求自己的孩子能够多么出人头地,只要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很好。而对知识的崇拜是希望我能远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离得越远越好。虽然内心仍有一些不甘,但是我不想再让他们失望,也不想再让自己失望,况且时间和金钱都不是我能耗费得起的。于是就此决定,安大就安大吧,总比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好。
这一次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心态,虽然考上安大对我来说似乎并不困难,但我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以免再尝苦果。每天早出晚归,背个书包,来往于宿舍、食堂和自习室之间,装得像个还在念书的学生。有时独自走在校园中,目之所及,皆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真学生,再想到自己不过是混杂于其中的冒牌货,心虚和委屈裹挟悔恨席卷而来,好几次差点将泪水推出眼眶之外,又被自己的故作坚强给生生地逼了回去。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连房子也输掉的赌徒,赌兴酣畅之时便全然不顾,直到赌得一无所有,无家可归时,又恬不知耻地赖在已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不走,可怜却更是可恨。我知道手上的筹码已经不多,而这一次我只求把本赢回来。
我常常去楼顶背书,安静、空旷、视野广阔。天气好时,可以在上午看到月亮,而傍晚时分,由晚霞构成的奇诡画卷和缓缓下落的夕阳,我则独享着最佳的观景平台。每次上去,我都会先看看角落里生长的草木,是否在严酷的生存条件下又长高了一点。它们在楼顶微薄的土皮上将根须扎下去,然后尽可能地伸展开来,甚至许多时候,它们所扎根的地方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土,不过是随风带来的微量的灰尘而已,但它们就是依靠这微量的给养,紧紧地扎根在坚硬的水泥之上,骄傲地生长着。看着它们,总有一种对生命的敬畏和一点感同身受,我们都没有生长在优渥的地方,几乎很难长得像生于沃土的同类那样高大,也没有参天古柏那样的优秀基因,但至少,我们不会放弃对无限可能的生命的追求和对自身潜力的无限挖掘。就像《平凡的世界》里说的: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要自己去争取和奋斗,而不论其结果是喜是悲,你总不枉在这世界上活了一场。
就这样毫无波澜地度过了四个多月,每天自习的日子已成习惯。考完试,一身轻松,知道自己这次有戏。却在看到分数的那一刻大为失落,总分竟然比上一次还少了3分,虽然这个分数进安大复试绰绰有余,却为自己的一丝退步而难免失落。经过一个多月的复试准备,最后以商学院第二的成绩被顺利录取,算是给了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从第一次的年少轻狂,到第二次的掉以轻心,再到第三次的稳扎稳打,三战两败到最终成功,个中滋味实在无法说清。到现在我也不能确定耗费近三年的时间去走这条路到底值不值得,只是觉得我应该去走走这条路,或许它可以给我带来一个全新的世界,无关物质,而是知识、眼界和思想。
或许有人会说:你虽然最终考上了,可是目标却在一步步降低。是的,是在降低,但我总觉得,人在某时某地总会有某种局限,一时的放低姿态不代表放弃追求,而错误的强求却很可能让自己一无所获。人,总要有所坚持,有所放弃,才会活得不卑不亢。或许因此我会跑得很慢,远远地被甩在许多人的身后,但是我希望自己是那个一刻不停的龟,也不要再做个自以为是、呼呼大睡的兔子。
虽然经过一番折腾成功地摆脱了本科专业,但是进入如此热门和庞杂的会计专业,则让自己觉得跳进了一个火炉,还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煅烧,而最终是会炼出来一些好钢还是一堆废铁,就全在于自己了。